他本以為今夜會十分難熬,沒想到一著床就有了睡意,沉沉睡去。
前世的記憶變成惡夢侵襲而來,在夢境里絞著他。
“父皇…母后…”
湛宸睡得淺,聽到身邊有囈語,便睜開了眼睛,借著透進來的月色,看到熟睡的蕭令弈越過了“楚河漢界”,側身抱著自己,下巴枕在他肩上,臉幾乎貼著湛宸的脖頸,呼吸炙熱,緊閉的眼睛卻一直在掉眼淚。
他囈語的最多的是“父皇”“母后”。
湛宸以為他想家了,蕭令弈被送來北微為質時,才九歲,還是個孩子,一分別便是十年,哪能不想家呢?
“…對不起…我錯了…”
蕭令弈在夢中哭著囈語,大抵是抱著夢里的某個人,所以手也緊緊地摟著湛宸。
湛宸:“……”
他抬起手,本想把蕭令弈推開,手掌落下時,卻為他揩去眼角滑落的淚水。
如練的月色被日出的光輝取代。
蕭令弈醒來時,床邊已經空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睡在湛宸的枕頭上,身體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傾斜著縱橫了整張床!
他坐起身來,看著亂糟糟的喜被,想也知道自己昨夜的睡姿應當很不好!
幸好湛宸比他早起,否則兩人面面相覷,一大早的也太尷尬了!
這時樂竹在外面敲門:“殿下醒了嗎?”
蕭令弈想起今日還要進宮見皇帝和貴妃,忙下了床,不忘把亂成一團的喜被欲蓋彌彰地鋪得好看了些。
坐在鏡子前綁額飾時,蕭令弈忽然對樂竹說:“把我的頭發梳上去吧。”
東燁國的男子,日常披發,用額飾取代發冠,蕭令弈不愿隨北微習俗束發。
他初見湛宸,是在一次宮宴上,那次他束了一回發,被湛宸看到了耳垂上的朱砂痣,才有了賜婚之事。
他那時厭憎被說像誰,此后便執拗地用頭發遮住耳朵。
婚后卻改了性子,他特意道:“耳朵要露出來。”
“可殿下從前不喜歡這樣。”樂竹一邊照做,一邊疑惑。
耳垂上的朱砂痣沒了青絲遮掩,展露無遺。
蕭令弈凝視著鏡中的自己,世人都說他只有神韻俏似虞白月,外貌并無相似之處,唯一一點真切的相像,是耳垂這顆朱砂痣。
“從前不喜歡,是不想讓湛宸總盯著我。現在,我需要湛宸喜歡我。”
第5章 我不會輸
皇室子弟新婚第一日都需要盛裝入宮,向帝后行大禮奉新茶,且為了不耽誤早朝,覲見的時辰也在早朝之前。
蕭令弈按照制式穿戴好衣冠后,也不見湛宸,前來送早膳的女使道:“王爺今早天未亮就進了書房處理軍務。”
近幾年,湛宸軍功顯耀,兵權漸漸收攏在他手上,軍中事務皆由他過目處置,唯有動國本的軍政要務才需上呈給皇帝定奪。
蕭令弈推了一下時間,前世這個時候,正值夏國在邊境挑釁,是多事之秋。
所以湛宸昨夜說要回書房睡,其實是想去處理軍務?
他昨夜若是明說,蕭令弈可就沒有留他的借口了。
“王妃先用早膳吧,王爺說用過早膳再入宮。”
女使已經不稱他為“質子”,而尊稱“王妃”了。
蕭令弈并不在意這些虛名,只是想要在王府立足,總要先立下威信,昨夜湛宸沒有拋下他,今早王府的風向明顯就轉了個向,對他有了幾分恭敬。
早膳也做得琳瑯滿目,除卻十道精致小菜,還有一盞金湯血燕,淮王府的吃食全然是皇室做派。
樂竹想吃的饅頭倒是沒有,只有兩個餡兒足的蟹黃湯包,樂竹吃得滿嘴流油,終于相信在淮王府真的餓不著。
用早膳的時候,一只有幾個眼熟的管事和丫鬟在蕭令弈眼前晃。
蕭令弈認出這是侯府給他的“嫁妝”,總有五人,四個丫鬟跟在王府女使身邊,搶著干活,上菜要經她們的手,傳話她們也在一旁聽著。
因為是侯府的心意,又是新婚第一日,王府上下也不好駁她們的臉面。久而久之,這群人在飯菜里投個毒,在傳話的時候泄個密,就成了遲早的事。
為首的李管事也站在了房內,看到樂竹居然在吃蟹黃湯包,便站出來道:“質子殿下在侯府多年也不見長進,這仆人哪能用主子的早膳?”
樂竹一聽,吃湯包的動作都滯了滯,他倒不是畏懼李管事的斥責,只是想起如今是在王府,自己這樣沒規矩,是會給殿下招致流言的。
蕭令弈輕輕握了握樂竹的手腕,示意他別在意,繼而冷眼瞥了李管事一眼:“我如何行事,輪得到你一個奴才置喙?”
“質子是從侯府出來的,小的如今也是替侯府著想,沒的讓人以為侯爺不會管教屋檐下的小輩。”
蕭令弈在侯府是被欺凌慣了,李管事便以為他真是個好欺負的,行事做派一如在侯府內院般囂張。
這話明顯是逾越了,王府的女使卻默不作聲,只旁觀著,想看這位王妃到底是個什麼路數,若真是個軟弱可欺的,那王府上下的仆人自然就有樣學樣,不會把這位放在眼里敬著。
“樂竹,吃飽了嗎?”蕭令弈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