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夢芙把舒青末約到了博物院兩公里外的王府井百貨。
商場三樓有一家興趣木工店, 當舒青末來到這里時,舒夢芙正穿著手工圍裙和防塵袖套,坐在小板凳上雕刻一塊木料。
見到舒青末,她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空位,道:“坐吧,你也可以刻。”
舒青末看著舒夢芙手里的刻刀,警惕地沒有動。刻刀雖小,但刀鋒尖利,也足以傷人。
“你怕我用這東西劃傷你?”舒夢芙注意到舒青末的視線,自嘲地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
舒青末沒太聽懂舒夢芙話里的意思,他在旁邊的空位上坐下,不動聲色道:“雕刻需要手上有力,我做不了這種活。”
舒青末沒法刻章,所以他的茉莉印章和臨摹《百駿圖》的章都是讓墨齋隔壁印章店的羅師傅幫他刻的。
舒夢芙掃了一眼舒青末的右手,眼色暗淡地收回視線,繼續埋頭雕刻她手中的東西。
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舒青末倒也不急,他發現舒夢芙在雕刻一片葉子,已經初步成形。他的視線隨著刻刀轉移到了舒夢芙的手上,思緒恍惚間飄回了家宴的那個夜晚。
那天閻宗瑯作為舒夢芙的未婚夫出現在舒家大宅,舒夢芙自然而然地挽住了閻宗瑯的胳膊。
舒青末想找閻宗瑯談交畫期限的事,卻一直沒有找著機會。他只覺得舒夢芙的手甚是礙眼,特別是她指甲上閃爍的美甲亮片。
印象當中,最近幾次見舒夢芙,她的雙手一直都那麼精致。
皮膚白嫩,指甲也經過精心修飾。
但今天卻很奇怪,她的指甲修得很短,背面干干凈凈,皮膚甚至有些粗糙泛黃。
“咔嚓。”
木頭的斷裂聲拉回了舒青末的思緒,原本完整的葉片在葉柄的位置斷成了兩截,舒夢芙一臉煩躁地放下刻刀,對舒青末道:“你看,我一點也不適合這個工作。”
木工當然不是舒夢芙的工作,舒青末知道她是意有所指。他看著被刻壞的葉片,淡淡道:“古書畫研究所不挺好的嗎,好多人想進還進不去呢。”
舒青末承認他是在諷刺,不管是什麼原因導致舒夢芙辭職,他心里的氣都是不吐不快。
“好嗎?我不覺得。”舒夢芙面無表情道,“每天都是整理資料,整理資料,整理資料。檔案室一股霉味,憋得人發瘋。”
舒青末回想起修杰曾說舒夢芙愛泡夜店,再結合他之前由字觀人的猜測,不難看出舒夢芙是個性格浮躁的人,不喜歡做這種枯燥的工作。
想想也是,裱畫的過程就很枯燥,反復洗畫揭裱,要是沒有相當的耐心,的確很難堅持下來。也難怪舒夢芙和舒亦晨都學不會這門手藝。
“那我現在是不是該恭喜你?”舒青末道,“終于辭去了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舒夢芙瞥了舒青末一眼,眼神里沒了以往的高高在上,只剩下濃濃的克制與隱忍。
“是。”她吐出一個字,一臉平靜地說道,“我本來想用木刻來鍛煉自己的耐性,但現在看來效果并不理想。”
“是嗎。”舒青末不痛不癢地說道,“那你繼續加油。”
舒青末知道他現在的樣子很欠扁,但奇怪的是舒夢芙對此竟然毫無反應。
“我加油也沒用。”舒夢芙偏過頭來,看著舒青末道,“你已經贏了。”
“贏什麼?”舒青末問。他不是在裝傻,而是真的不知道舒夢芙為什麼會改變態度。
“我承認我斗不過你。”舒夢芙道,“之前想用羊毫為難你,結果反而讓你大火。”
在舒夢芙說這話的時候,門店外就有路過的人在偷看舒青末。他微微側過臉,事不關己似的回道:“誰讓你自己不去。”
“我是不想去嗎?”舒夢芙的語調總算有了點波瀾,可見她是真的非常在意這事,“我從小到大就沒有哪件事是我自己的選擇。”
舒夢芙突然掏心掏肺地說話,反而讓舒青末有些不習慣。
但他可不是什麼大善人,既然舒夢芙掏心給他看,那正好方便他往舒夢芙的心窩上扎針。他淡淡道:“跟我有什麼關系?那只能怪你媽。”
舒夢芙面無表情地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是心里來了火,但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北京工作嗎?”舒夢芙問。
“你媽 逼的。”舒青末道。
舒夢芙又深吸了一口氣,假裝沒有聽懂舒青末話里的一語雙關。她道:“這是一個因素,還有因為我喜歡的人在北京。”
舒青末皺起眉頭,語氣里帶著警告的意味問:“閻宗瑯?”
“當然不是。”舒夢芙趕緊否認,眼神里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怯意。她調整好表情,繼續道,“一開始我是很想跟閻先生結婚,但后來我也知道希望渺茫。剛好那時候閻先生給我介紹了我的偶像——”
“修杰?”舒青末的腦子里立馬閃過了這個名字。
他就奇怪舒夢芙怎麼會認識娛樂圈的人,原來是閻宗瑯給她牽線搭橋。
“是,我是真的喜歡他。”舒夢芙道,“所以,我才愿意為了他跟閻先生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