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那策不斷說服著自己,他的心剛硬起來半分,忽而目光頓住,瞳孔緊縮。
手里黯淡無光的鈴鐺竟然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光芒照進他金色的瞳孔里,像火一樣閃爍。
一下,兩下,他的眼睛不敢眨一下,心里默默數著,屏氣凝神期盼著第三下。
鈴鐺真如他料想和期望地那樣閃了三下。
呼那策剛建起的防御瞬間被擊碎,淚水無聲從眼眶墜落,隨后眼底逐漸小心翼翼升起希冀。
鈴鐺閃三下,就像有人從身后將他抱緊,暖意和酸楚錯雜里,耳側輕輕的一句我想你。
這一抹亮叫呼那策心底生起貪戀,勾著他不計所有眼淚和痛苦的風險,也不計道途的長遠和晚風的凄厲,乃至一生中頭一次放棄尊嚴和自己的責任,不顧一切想要撲向那火樣的貪戀。
醉夢里,親昵的低吟在耳畔縈繞,千萬聲輕喚,結局是相擁著團圓。
糊涂著催眠自己得了一晌夢里的貪歡,姬眠歡心滿意足醒來,手里還攥著那只鈴鐺,只是酒醉后頭疼還在,抬手揉揉額角,聞著姬子夜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Hela
“……王上,有客人來了。”
“誰?”姬眠歡站起身,醉酒得眩暈感還停留在眼前,他下意識扶住椅子的扶手,蹙眉不耐煩道,“不管是誰都不見,讓他滾。”
“恐怕是不行,”姬子夜垂下眼,眼里有些幸災樂禍,“因為狼君已經強行破陣打進來了。”
他話語剛落,姬眠歡一下站直身子往外望去,心中一下大喜大悲交加不知該露出什麼神情,就這般失態焦急睜大眼看向外面,片刻又頹然坐回椅上,緘默又飲下一杯酒,擺手示意姬子夜退下。
呼那策來時見到的就是這般場景,銀發藍眸的狐君一身白衣,玉白的手輕晃著夜光杯,霜睫低垂,瀲滟眼眸點一抹醉紅,壓勝整個鏡宮里的千斛珍珠,萬顆螢石,他抬起眼眸沖著呼那策一笑,遙遙舉起酒杯,后不等呼那策開口便一飲而盡。
“狼君果真厲害,那樣的口子換做別的妖,莫說夜行千里,只怕命都要沒了。”
一根銀絲勾著呼那策的腰將他拖近姬眠歡,他撐著妖力和姬眠歡隔開一段距離,又舍不得地停留在差一點就能鼻尖碰上鼻尖的位置,要開口時忽被姬眠歡掐住下頜,按住嘴唇。
“讓我猜猜,狼君現下來做什麼的?嗯,既然自愿把魂晶給了我,那不是為魂晶而來,難不成,”姬眠歡故作沉吟,轉而笑意盈盈望向呼那策,“是為我而來的?”
“哎呀,我說的什麼話,這世上哪里有這樣的人,挨了左臉,還要把右臉上趕著送人。”
“狼君說是不是?”
那雙風流輕佻的狐貍眼睛瞇了瞇,勾著唇笑意鋒利得在呼那策心上隔開一道口子,叫他滿口的希冀封鎖在喉嚨里,再吐不出一個字。
他的肩膀忍不住顫了一下,像是飛蛾觸碰到火翅膀燒焦蜷縮。
偏偏不信邪,固執得讓人覺得可憐。
“是。”
他低垂下眼,睫毛濡濕,唇瓣蠕動時口中濕熱的氣息灼燙得姬眠歡手指腹生了一個疤。
“這可真是……”姬眠歡回神捻起笑,可也想不出來如何回應,他嗓子啞,心口痛,感覺呼那策一個字就將他架在刑架上受刑,開始漫長的煎熬。
“…不是我甘心卑微,下賤到要把心捧給你作踐。
”呼那策緩緩抬起眼,眼周悄然紅了一圈,只是情到深處,就算是君王也難免把頭低。
“我的鈴鐺亮了三次,”呼那策抿著唇,忍著眼里的酸楚,緊緊盯著姬眠歡的眼睛,“我問你,是不是你搖響的鈴鐺,搖了三次。”
“鈴鐺——”姬眠歡勾著他的下巴,眼眸轉動一番,方才想起什麼樣的笑了一聲,“狼君不是拍碎了嗎?”
姬眠歡總算明白呼那策為什麼會趕來,原來那鈴鐺并未被捏碎,一個障眼法,心神恍惚下把他也騙過去了。
“你分明知道,我對你,”呼那策情難自抑湊近幾寸,他的唇幾乎要抵到姬眠歡唇上,一顆淚溢出微紅的眼眶掉下,“我舍不得。”
他一路恨不得生出雙翼飛來,像是被迷了魂,追著光亮撲進火。
姬眠歡看得分明,卻又要親手將呼那策生生焚死。
手指捏著呼那策的下頜,他靠近呼那策耳畔,耳鬢廝磨般親昵,眸色卻冷下來,唇邊的笑如初見時冰冷疏離。
這動作叫那雙金瞳里悲意有過一瞬止住,死灰也掙扎著想要復燃。
“你愛我?”姬眠歡憐憫地靠在呼那策肩頭,手抱住他的腰。
通紅的鼻尖隨著轉頭蹭過姬眠歡的臉頰,他不必回頭,也能知道那雙濕潤的金色眼眸如何用讓他心碎的神情看著他,一句是沒有猶豫的落在耳朵里,卻像銀針扎破鼓膜,疼得姬眠歡眼前發黑。
他咬咬舌尖,狠心冷淡下聲色,“無憑無據。”
“哪怕你愛我,也與我無關。”
“就算親吻,相擁,乃至床笫,這些時間在我和狼君眼里算得了什麼,不過蝶戀花,鵲踏枝,短短轉瞬后各自離去,怎麼會難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