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太過疲倦,一切鉆心的恨也約莫變得淡薄,也許都要怪祭月那日倒春寒實在了得,一夜就凍殺年少,在心上結了厚厚的冰,半點情分都擠不出來了。
他兜兜轉轉又回到魂池邊上,枕著胳膊靠在池壁上,抬頭望,一旁的心月梅枝頭只剩殘紅,冰藍枝干上孤零零掛著幾片削薄的葉,瞧著可憐。
他逗留過一些時辰,自覺不能再這般下去,便在魂池周圍布置下一層妖皇境界的結界,又設下幻陣迷惑視線,起身出去,卻在禁地口碰著個意料之外的人。
“王上,別來無恙。”
姬眠歡皺起眉,“你怎麼在這。”
“今日輪著我守魂殿,”姬子夜的眼睛轉向他,“方才興許是眼花了,竟看到舅舅的魂令動了。”
“還真是勞煩你,”姬眠歡越過姬子夜就要離開,“夜里還能堅守著聽長老們差遣。”
“王上既愿意我稱先王一聲舅舅,便也是認下我這個野種生下來的血緣弟弟,”姬子夜也不顧姬眠歡的冷臉,轉過頭道,“做弟弟的,豈有不助著兄長的道理。”
姬眠歡停下步伐回頭看著姬子夜,眉眼陰沉下來,“你最好是管好你的嘴,不然死也不知道如何死的。”
“王上不喜歡大長老,”姬子夜感覺得到姬眠歡出去一趟回來氣息陡然提升到一個他看不出來的境界,已然同從前天壤之別,應是又有什麼奇遇,只是現下也來不及嫉恨了,“我自然是聽從王上的心意,和王上站在一起地不喜歡他們。”
“給下頭的靈石一日比一日少,除了大長老集結的幾脈族民分得的資源只多不少,其他族民……靈脈的衰弱,實力不均,王上也知道,”姬子夜手里拖著一枚檀木制成的魂牌遞到姬眠歡面前,“族群里王位的篡奪,往日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
”
靈鏡本來靈脈豐富,若非這些年靈器失蹤,本來不該衰弱到這種地步,現下狐王心歸位可以引落妖月的靈氣,靈脈得到補給,族民自然也就不會再像從前一樣修煉緩慢。
只是這靈石的分配和靈脈的掌控幾乎是被大長老一群人握死了,看來苛待的不僅是那些沒有投靠靠山的普通族民,就連姬子夜手下的親信也有遭殃的。
不然姬子夜不至于這麼多年過了,才忍不過要叛出長老會。
“你倒是懂得如何投心,”姬眠歡接過那魂牌收好,瞥眼問道,“做好了替代的?”
“以假亂真,保證他們是看不出來的,再說,”姬子夜笑笑,倒也沒虛情假意,“王上面前不給點自己的把柄,恐怕是難得信的。”
這魂令一給便是一道背叛的證據,若是姬子夜敢有一點不對,便是兩頭不討好,要同時被姬眠歡和長老會清算,這險中求的勁兒,也實在被長老會逼得受不了了。
“你就這麼信我?”姬眠歡似笑非笑看著他。
姬眠歡原本沒有打算管狐族的死活,就算蒼羽把狐族全部抓起來祭天梯,他也不會動一根手指頭,不過現下他打定主意要復活姬宿秋,便要給舅舅留下一個完好的狐族,自己這一去,狐族的王位也只得給姬子夜來坐。
若是被長老會那群老東西偷去了,他就算死了也被惡心得從地府爬出來。
“自然如此,”姬子夜拱手彎腰行一禮,“畢竟是血脈相連,好過窩里斗,兩敗俱傷得被外人偷去。”
“你倒是很會抓機會,”姬眠歡這話里聽不出諷刺還是贊揚,只一點頭,將一枚鈴鐺交給姬子夜,“里頭的東西夠你啃一陣子了,最好不要讓我失望,不然,我會幫你的手下換個頭領。
”
姬子夜壓下心下的激動接過那鈴鐺,知曉這是一枚煉化過的魂器,妖族里的等級外頭看著不森嚴,可是里頭卻是天差地別的,他的母親雖然是姬宿秋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就因為這異母不過是一只雜毛狐貍,將姬宿秋的母后——也就是往上兩代的狐君的君后氣出病來,心病纏身,就此一命嗚呼。
那前代狐君一時的錯誤,斷送兩位佳人,雜毛狐貍生下一個女孩正是姬子夜的生母,頂著公主的名號,卻嫁給一只瘸腿的老狐貍,婚后也不被待見,一時想不開投湖去,那老狐貍害怕被姬宿秋追責,也就逃離靈鏡流浪。
無父無母,母親還被稱為野種,他被留下也是很討人白眼的,自小被野種的兒子也是野種這般叫,就連姬宿秋也因為母親的去世對他怨屋及烏,給到他手里的資源,全靠著被大長老當與姬眠歡抵抗的擋箭牌來換。
“……我有時候,真恨不得殺了你,”姬子夜捏緊那鈴鐺,聲音漂浮在黑沉的夜色里,“不過到頭來,恨來恨去,偶爾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你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
一縷暗紅的妖力從姬眠歡指尖流出扎進了姬子夜心口,凝結成一個滾燙的印記,姬子夜摸上胸口,感覺到那印記生出無數的細絲纏繞住心臟,每一下跳動都有著明顯的牽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