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絲緊緊勒著四肢,已然嵌入皮肉里,從邊緣沁處血珠,小麒麟不自覺扭動掙脫,叫銀絲勒得愈發緊,棲潭心里一痛,只想著快些救下它,匆忙幾步,忽然被一根銀絲纏住手腳。
“麒麟的血……可治百病,是不是?”
姬眠歡的話,如同讓棲潭心尖顫動,他瞳孔驚恐得縮成一條豎線,顧不得腳腕猶如被割裂的疼痛往那邊沖去,不斷有銀絲在他身上割出血痕,一道道傷疤劃破皮肉,鮮血融進黑色的衣衫里看不出來。
濃霧深處,姬眠歡冷眼掐住小麒麟的脖頸,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向小麒麟刺去。
“不可!”棲潭一時肝膽俱裂,聲色顫抖至絕望。
冷光乍現間,一道白光打入姬眠歡額間,他松開小麒麟,撐著最后一點意識抱著呼那策倒下去。
四周的紅霧散開,視線清朗了起來,姜堯已然氣喘吁吁狼狽不已,身上不少的傷痕,慕容瀟面色如常,衣袍卻有幾分慌亂,也并非那般氣定神閑。
反倒是棲潭最狼狽,身上傷痕不斷,鼻梁處一道口子甚至露出白骨。
小麒麟從地上翻身站起來,先湊到呼那策身邊舔舐干凈他臉上的汗珠,它還記得呼那策說過的話,小心翼翼又用蹄子碰觸過姬眠歡,確認無事,這才奔向棲潭,望著那傷痕,黑潤的眸子里竟然落下淚來,輕聲叫喚著用小舌頭舔過那些傷口,不消片刻就盡數消退了。
“無事,不用怕了。”棲潭心底泛起柔意,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先將小麒麟的勒傷涂上草藥。
慕容瀟將那抹記憶打給姬眠歡實在是無奈之舉,也算以毒攻毒,繁雜的信息一時片刻接受不了,沖撞進姬眠歡的腦子一下導致暈厥,給些時日消化卻能有效鞏固住姬眠歡的神魂。
拖著呼那策到神像身前安置,慕容瀟又叫姜堯將姬眠歡拖到離呼那策遠一些的位置,免得兩只魂眼再次相撞,引起姬眠歡神魂的不穩。
“神像里妖神的一縷力量空了,這力量應是被狼君的神骨吸去了,一旦長成,狼族實力定會更盛,就是不知是福是禍啊。”哄著小麒麟睡過去,姜堯去了神殿頂層還未回來,棲潭忽而開口嘆道。
“福禍相依,長老倒是看得明白。”慕容瀟道。
“凡是天賜的,早已在命運里收取代價,莫說堂堂妖神的一截神骨,”棲潭將在混亂中打亂的蒲團擺正,“就算是屬于自己的一滴血,屬于自己的一寸土,都要用性命去爭。”
“石壁內極陽,石壁外極陰,長老一路走來小心避開樹木,又連草花都心疼憐惜,”慕容瀟用手指拈起祭臺上的喬木花,“可是此處一草一木。”
“皆是麒麟血澆灌而出?”
沉重的默然。
棲潭拍盡手上的灰,重新跪在蒲團上,他雙手合十在胸前,閉上眼。
極陰的血,來自龍族。
極陽的血,自然來自麒麟。
一寸一寸的血,澆熟了碧血果,滲入泥土二三尺,哀嚎與戰火卷落一樹喬木花,潔白被罪惡點燃,燒紅,零落成泥,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小鳳君可聽聞過,吞噬成神?”
慕容瀟道:“愿聞其詳。”
“北冥,千里之淵,乃是東海神君神魂安息之所,”棲潭緩緩道,“三千年前,神力再次于東海出現,你可知這三界里飛升者寥寥,眾妖對神力的渴望早已突破了欲望的極限。”
“就那一次,有人說,看到了妖神的旨意。”
慕容瀟卻知那神哪里是妖神,正是被蒼羽師尊所驚動的魔神,此后的事他當初未曾參與,亦不甚了解,待到驚動鳳族里潛修的他時,已然是修真界為所謂的順應天意攻打而來。
“那旨意說的是,”棲潭沉聲道,“妖界大難臨頭,應天時地運而生救妖界者,必要一千年成王,兩千年成神,如此方可抵擋滅世狂潮,留下一神方,助子民成神。”
慕容瀟問:“那妖神的旨意是什麼?叫長老如此諱莫如深。”
“以殺,”棲潭一字一頓,“養殺。”
“拆骨吞肉,去劣養優,吞弱并強,方可成神。”
迷迷糊糊,像是大夢了一場。
睜開眼時,眼前竟落下幾片粉中透白的心月梅。
姬眠歡愣神片刻,察覺自己竟然正坐在一棵梅樹上,身旁還有一人,墨發長睫,眉眼倨傲。
他忽而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那人,小心伸出手虛虛隔著描摹那俊逸的五官。
他的手指落在呼那策長睫上,而后,自己反倒被驚到一般收回手。
下刻,那雙眼睫微顫,睜開眼,一雙金色的眸子望向了他。
一顆心仿佛靜止在這一刻,耳畔能聽到心月梅花瓣從蒂把上脫落時的微弱動靜,他看向呼那策,忽然淚水溢滿了眼眶。
“……咬我做什麼?”
這回答,和茫然的眼神,叫姬眠歡咧開嘴笑出來。
呼那策看著傻笑的姬眠歡,蹙眉擦擦嘴角的水漬,這只狐貍纏著他好幾日了,一直不肯放開,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趣,值得對方一路跟著。
不過今日,他有一點驚奇。
姬眠歡咬上呼那策嘴唇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絲溫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