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呼那策愣神望著凌伊山滿身血跡,他懷里的妖已然沒了氣息,身形逐漸虛化化成無數幽藍,如同月屑一般四散開。
天空陰暗地扭曲起來,滿目紅雨繚亂,呼那策回神時已然騰于空中,他的動作和語言皆不受自己控制,此時只能感受到無盡的悲意。
“策,聽師父的話話,下來,快下來。”凌伊山的聲音顫抖得嚇人,呼那策從未見過師父這般失態的模樣。
他半點控制不得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看著手伸向了丹田,手指化作利爪一把劃開腹壁,從丹田中取出一顆鮮血淋漓的妖核來。
凝聚著一身修為的妖核沾滿了血,一滴一滴往下掉著,慢慢落到凌伊山手中。
“…魂晶還與赤鳶,神骨還與妖神,修為還與師父,性命還與父王。”
指尖的血灼熱滾燙,呼那策閉上眼,聽到自己低嘆一聲,“一無所欠。”可無愧安眠。
修為盡失,呼那策重重跌落到地上,他身上的神骨生出骨刺刺破皮肉,隨后掙脫開肉體,噗呲一聲帶著數塊血肉飛至空中炸開,化作無數的紅雨飄落。
凌伊山被抽干力氣一樣跪到地上,他將呼那策抱在懷里,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
后背的窟窿血流如注,呼那策卻在愣神。
他想著,如今竟然又能感受到溫度了。
師父的淚,很燙。
困倦疲乏,連痛都已不想再作反應,呼那策只是閉上眼任由身體碎成月屑。
神魂在一點點消散,意識逐漸模糊,呼那策忽然驚出一身冷汗,才發覺自己沉湎于幻境中無法自拔。
他立刻凝神聚氣開始反抗,卻抵擋不住神魂消散的真實感。
身形已然消散殆盡,神魂無所歸依,就快要破散。
消散的身軀處遺落下一顆小小的珠子,如同人眼珠大小,它將即將湮滅的神魂吸納進來,小心保護著。
幻境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呼那策就待在這顆珠子里,他看不到外面如何,連歲月都數不清。
就在他覺得無法破除幻境時,他感覺到珠子動了動,像是被誰撿了起來。
“終于,找到你了。”那聲音幾乎喜極而泣,呼那策看不到撿到珠子的狐妖虔誠地擦拭干凈它,并低下頭親吻,仿佛是對待摯愛的心上人。
‘沒用的東西,這點幻境都走不出來。’赤鳶從珠子中將神魂抓出,抓緊呼那策雙肩騰空飛起來。
赤色的尾羽極盡華麗,末梢有絢爛的火焰燃燒,張揚的氣息一經彌漫開就驚動了心月狐。
心月狐指尖輕點,真知鏡上照出赤鳶的神魂,他哈哈大笑:“怎麼還有老友在此。”
“你這老妖怪,別破壞本尊贈小輩的一場機緣。”
他五指作勾狀,探入真知鏡中一把抓住了赤鳶。
虛空中有神識凝聚成的一只大手,赤鳶只是一抹殘魂,與修養完好的心月狐無法比擬。
被握住的一刻赤鳶尖聲鳴叫怒斥,翎羽上的火焰卻對心月狐而言不痛不癢。
心月狐將赤鳶帶出真知鏡,打趣道:“赤鳶神君,好生狼狽啊。”
“心宿神君?”赤鳶掙脫開桎梏,它飛身于秘境中一顆高樹之上,睥睨著心月狐,“神君何意?”
“我看這兩個小輩與真知鏡有緣,打算贈他們一場機緣,愿赤鳶神君成人之美才好。”心月狐笑道。
赤鳶冷哼一聲,“里頭那只狼妖是我看中的軀殼,若是傷了一分一毫,休怪我不念舊情。”
“神君想重生?這世間哪里能有容下神君的軀殼。”心月狐一驚,他打量著赤鳶異常虛弱的殘魂,心道真武天尊果真鐵面無私。
將伴生的赤鳶囚禁在淵谷受罰這麼多年,沒有軀殼溫養日漸單薄,不出千年就要消散了。
“與你無關。”赤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盯著真知鏡不再言語。
黑暗逼仄的棺材里,狐貍幼崽饑腸轆轆,它口中發出嬰兒哭喊,累得頭暈腦脹,不知被困在里面多久,鬼使神差里竟向身下的尸身張開口。
不行,姬眠歡渾渾噩噩收回爪子,他蜷縮成一團,他想著自己剛剛的動作,忍不住嘔吐出來,只是胃里什麼也沒有只能吐出些酸水。
狐貍的爪子碰觸著棺材頂,一聲聲啼哭,稚嫩的指尖劃過木板,力道一次比一次弱。
最終棺材里一點聲音也沒有,陷入一片死寂。
姬眠歡撐著最后的力氣一口咬在自己的胳膊上,幼狐的牙齒鈍得很,要撕裂柔嫩的肉并不容易。
他狠心叼住一塊肉撕扯,疼痛到麻木,血液終于了流出來。
幼狐舔舐著溫熱的血,喉嚨間的干澀終于得到片刻緩解,它繼續哭喊,聲音喑啞如耄耋老者,粗糙沙啞。
終于有誰聽到這聲音,與外人爭吵起來,釘死在棺材蓋上的釘子被拔了出來,沉重的棺蓋被一把推開。
光亮照了進來,一雙手將幼狐從腐氣沖天的棺材里抱了出來。
姬眠歡費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姬宿秋那張熟悉的臉上掛著慶幸的淚痕,他松了一口氣,意識盡失昏了過去。
“生長臥睡棺槨之中,取個眠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