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呼那策伸手摸著衣襟上的暗紋,抿著唇許久不出聲,好一會兒才開口:“若是不明白心意怎麼想的,該如何是好?”
這句話輕說得很輕,但姬眠歡聽得清楚,只是待他想回答時呼那策已經端起了杯子,看樣子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也只得端起酒,心里像蒙著山嵐一樣,云里霧里不明白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只是姬眠歡放任酒氣侵蝕,沒用妖力將醉意逼退,斟酒時又想起慕容瀟的話。
鎮壓五感,凝結欲念。
冷心冷情,難不成連自己的心思都沒有了嗎?姬眠歡不在意笑了笑,天底下哪里會有這般死犟的妖,為了不走火入魔將自己凍成冰人。
再說,若呼那策真是如此無情無欲,怎麼如此細致體貼,那幾番相處的擔待,姬眠歡不覺得這是個冷冰冰的妖。
他醉里抬眼,落花蹁躚無意落入杯中指尖,手中的酒杯被呼那策拿走。
姬眠歡不滿地輕哼幾聲也沒想著奪回,困得闔眼,他化作一只小狐貍縮在石凳上一動不動。
呼那策將他抱在懷里往回路走,姬眠歡突然睜眼道:“若是旁的妖醉成這副樣子,哥哥也親自抱他回房嗎?”
懷里的狐貍酒氣熏天,一看就是之前自己已經偷嘴嘗過許多酒。
呼那策半分醉意也沒有,思忖后道:“若是勢力同陣,應當幫襯,若是交惡不和,不去理會。”
“為何總是這樣對人,一點脾氣也沒有的樣子,”姬眠歡打了個哈欠,蹭了蹭呼那策的右臂,“還以為哥哥只這般對我,想來不知多少妖是這個待遇。
”
姬眠歡隨口嘟囔發發牢騷,呼那策卻腳步一頓,緩緩道:“難道如此錯了?”
師父長期如此教導,不該有錯才是,呼那策心里生出些不安,思及幾日來姬眠歡都不太滿的模樣,細想何處有錯。
“……倒不是說錯了,”姬眠歡盯著呼那策,瞇著一雙狐貍眼,“只是想問,哥哥做這些,有幾分情在里面?”
“生靈智者皆有情,有情而分愛憎,與人友善與人交惡,一個是愛一個是憎,對錯卻向來模糊。”
“倒不如說,愛和憎都是沒對錯的,”姬眠歡默了片刻,又問,“難道哥哥護著我,護著狼十六,百般順著,只覺得是對的才做,沒有一點自己的偏向?”
“因為是同陣,同族,就能做到如此?”
“師父一向如此教導,”呼那策低下頭,滿眼困惑,“君王之責愛民如子,友者善之,仇者惡之,不對嗎?”
眼里三分醉意消退去,姬眠歡跳上呼那策肩,狐尾勾著呼那策的脖頸,輕聲道:“自然,是對的。”
“所以,哥哥只是在做自己覺得是對的事?”
呼那策遲疑點頭,姬眠歡低聲笑了幾下,又靠著他乖乖半闔眼小憩。
一路回想自身舉止,呼那策不斷對比少時凌伊山的愛護,確認自己行為半分不錯才放心。
第19章
呼那策本想將姬眠歡丟回客房,這狐貍胡攪蠻纏,九條尾巴都纏著他胳膊不肯下去,嘴里嘰嘰咕咕,像是喝醉了說著胡話。
也不知情到激動處,有沒有在罵他。
丟也丟不掉,呼那策稍稍一用力,纏在胳膊上的小狐貍就顫抖著身子,嗚嗚咽咽喊疼一樣,半睜著水潤的藍眼睛,好像淚在里面打轉。
愛老及憐貧,逢迎善者親。
人間君王的詩詞如此寫過,父王教誨為君者殺伐果斷,亦不可失其憐憫,他這樣說服自己,只得將這只狐貍抱回屋。
一到屋里這狐貍就不吵鬧了,只是一下一下地用腦袋拱著呼那策的胳膊,要往懷里鉆。
姬眠歡勞煩自己動動四肢換了個好姿勢,就這樣閉上眼一動不動。
坐在床榻之上,呼那策掃眼已經安睡的狐貍,伸手戳了戳狐貍腦袋。
姬眠歡不耐煩叫了一聲,伸出爪子拍掉他的手,哼哼唧唧轉頭向另一邊去了。
看來真是醉迷糊了。
呼那策起身走到西邊角落的鏡前,撩開肩頭遮住耳廓的墨發。
黯淡無光的屋子里,有一個朱紅色的印記在他后頸微微發光。
它微弱的紅光像是火星子,看上去有溫度一般。
呼那策伸手碰了碰,向后看了一眼仍在安睡的狐貍,隨手將鏡子旁放著的鏡布蓋上。
在鳳族的禁地處,慕容瀟察覺到結界里幾分殘留的妖力痕跡。
他哼笑幾聲,暗道了一句果真本性難改,卻也只是重新加固結界,無半分舉動。
翌日呼那策便請辭返回炎地上路,姬眠歡閑來鬧騰,一心想看看清心蓮長什麼樣。
清心蓮摘下后不易保存,若非立刻使用須得寒冰玉盒安置。
這寒冰玉也非萬能,若是第二次打開,里頭的寒氣要再溫養半個月才能生成。
而清心蓮不在半柱香內煉化,靈力就會盡失。
“回炎地之際再看。”呼那策難得不順著他,只一心一意趕回炎地。
小狐貍癟癟嘴,換了個姿勢繼續掛在呼那策肩頭打哈欠。
昆侖玉同炎地遙隔萬里遠,期間要經過萬妖林和淮陰山脈。
多沼澤和叢林,來路陰濕粘稠得很,幸好呼那策很快就穿過這二地近了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