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十分欣喜舒暢,他甚至想要得寸進尺。
他的左臂搭在魏七的肩頭,力道漸漸變大。
慢慢地,慢慢地,魏七快要挨到他的胸膛,被他圈進懷里。
皇帝的頭微垂,盯著魏七的唇。
后者猛然睜眼,只是這時眼神中已不見脆弱,反倒帶著幾分冷意。
皇帝心里打個咯噔,慌忙撒手。
“ 東偏殿,東偏殿,” 他很是心虛,“ 晚膳后,你仍宿在東偏殿,可好?”
魏七瞥他一眼,冷淡點頭。
皇帝心道:好麼,還是吃了個冷刀子。
不過這也沒什麼,左右一年前再狠的招式都嘗過了。
此刻魏七愿意應下重新宿在原處,皇帝已經很是知足了。
日子還長得很,一日日地消磨,還怕從前的枕邊人會不動心
天子覺得自己富有四海,若是執意要對一個人好,那如論如何都能得償所愿。
東偏殿耳房里的東西自魏七離去后就未曾變動過,皇帝隨口一句吩咐,便日日都有奴才前去打掃。
且除此之外,其實皇帝住的西暖閣內也添了一套物件。只不過這些魏七都不知曉罷了。
魏七的手臂交疊,枕在榻上閉目沉思。
今日呈上來的晚膳皆是他喜歡的,冷盤熱碟,點心,羹湯沒有一樣出錯。
皇帝的言行舉止似仍同一年前一般沉著又悠然。可是他偷偷瞥過來的眼神與不動聲色的關注,還是透露出了他的坎坷不安。
魏七有時會想:或許圣上是真的喜歡我。
他伴君多年,確實深知這是喜歡,或許比喜歡還要多一點。
幔簾外傳來輕微的響動,魏七皺眉,他就知曉皇帝沒那麼好打發。
這是第幾回了
一側明黃的綢布被掀開,身形高大的皇帝躬身探入。
他屏息瞧了一會兒,伸手預備抱人。
魏七睜眼,也不言語,十分平靜地看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皇帝今日是第二回 被他嚇著。
偷偷摸摸的勾當被人當場拆穿,顏面掃地。
天子收回手,背在身后。
“ 還未睡著” 這都快三更了。
他的語氣不自覺地低柔,亦是盡力掩飾心虛。
“ 睡不大慣。” 魏七一面坐起身一面隨意回話。
皇帝被他這句睡不慣給噎著了。
才離去一載便睡不慣了,宮外就那樣好不成。
是不想留這 想叫朕心軟放人 還是……還是不愿再同朕睡
短短四個字,他竟引出種種亂七八糟的猜測。
“ 朕就怕你睡不慣,特來瞧瞧。往日里你歇在龍榻上的時日反倒比這處多些。”
天子心說,才回來就耍心眼,如何也不能再讓你出去了。
他年近四十,失而復得,面皮也跟著厚了。這樣戲弄人的話說得很是淡然,眼都不帶眨一下。
魏七這般純良的青年人如何能斗得過他。
“ 三更天了,這屋子久不住人,收拾地不夠妥當。”
魏七雙耳發紅,但是面色仍舊冷淡,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皇帝。
后者不敢再說了,再不要臉皮也不敢再說了。
魏七拿眼珠子斜他一眼,翻身背對著他睡下。
“ 三更天,您還不回去歇”
皇帝瞧著他散在錦被上烏黑的發,心頭一陣火起,想摸不敢摸,想抱又不敢抱,硬生生忍耐。
“ 你好好歇著,今后你都沒什麼差事。”
唯一的差事也就是留下好好活著而已。
話說得平常,可其中的情意深深,總是要提今后,今后,怕人轉眼就消失。
魏七忍不住轉頭去看,黑夜中天子離去的背影有些寂寥可憐。
他暗自呼出一口氣,不知究竟是在為誰難過。
番外三
魏七就這樣在宮里過了一夜。
第二日晨起時王福貴派人送來幾件素白袍子,說是圣上特意吩咐替魏七做的。
后者只是點頭,并不曾跪拜謝恩。
王福貴心道,魏爺到底是在宮外過了一載自在時日,宮中規矩竟都忘了。
他轉念又想,忘了便忘了。瞧如今這情勢,是咱們圣上執意要留人,自然是要萬般討好的。
這些個表面規矩又算得了什麼呢。
魏七問他有什麼事可讓自己做的。
王福貴連道:“ 無事無事,宮中有這樣多的奴才,魏爺您在外頭受苦了,怎麼都輪不著勞動您的。”
魏七垂眼,扯著嘴角笑,“ 你也太恭敬了,咱們從前……”
他住了話頭,原是想說從前安爺在時,他們私下里來往甚是自在隨意。
王福貴一時也是心中難受,他終于抬頭直視魏七,“ 魏……魏七……魏爺。”
他喉間發澀:“ 您此次入了宮,同咱們圣上好生過日子罷。”
這是一句用真心說出來的話,如今宮里也就只有他還愿與魏七說這種話了。
魏七的目光轉向窗外,盯著院中樹下殘敗的多頭菊發怔。
他知道今后終究是上下有別了。
“ 御膳房糕點房那頭……”
王福貴明白得很,“ 您的知交……半年前便離宮了。”
“ 小趙將軍半年前在南邊水道上立了功,回京向圣上討了幾個奴才回府,吳家財跟著一塊搬入了新府……。”
“ 知曉了。” 魏七打斷他,突然心生厭倦。
如此說來,他也沒什麼牽掛了,若要說牽掛。
魏七嘆息一聲,若要說牽掛,或許真就只剩……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