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七等人立在外間等候吩咐。
替皇帝穿靴的太監跪在地上,動作有些慢。
“ 換個年輕麻利的來。” 皇帝皺眉對安喜道。
“ 是,奴才有錯,是奴才疏忽了。” 安喜連忙請罪,又朝外頭喚人,“ 魏七。”
魏七應一聲,走了過來。
“ 替圣上著靴。”
“ 嗻。”
魏七半跪,將皇帝的腳捧在腿上,撐開短黑低常靴,一瞬便套了進去。
他將靴面上那些繁復的扣子一一擺動好,動作輕柔又快速。
“ 倒是手快,從前做過 ”
皇帝垂眸打量他纖細的腰與藏在寬大下擺里的修長的腿。還有隨著他動作間隱約可見的挺翹的臀。
天子覺得自己被龍陽春宮圖帶偏了。
“ 回您的話,奴才從前在壽康宮時曾有幸服侍過您。”
“ 嗯 ” 皇帝來了興致。
“ 一回是三年前您初登基不久,夏日突下起了暴雨,您淋濕了衣裳來壽康宮更換。”
魏七一面動作一面低聲答,“ 還有一回是四年前您大婚,奴才在太和殿大典前替您整了衣帽。”
皇帝心下驚異。
這奴才該不會是喜歡朕罷,記得這樣清楚。
魏七絲毫不知自己的好記性給他帶來了無窮的麻煩。
皇帝懷著一絲愉悅的心情,下了一個不甚重要的決定。
晚間東暖閣。
這回未召妃嬪。
皇帝坐在羅漢床上看閑書。
他突問安喜:“安喜,朕問你,你覺著這乾清宮內誰生得最為標致。”
安喜雖奇怪,不解圣上今日突地問起這個來,卻仍舊討好地回:“ 回主子爺的話,那自然是您生得最為標了!普天之下恐再也尋不出哪位能與您相較量的。”
“ 耍什麼滑頭,你這老東西,明知朕是何意。
”
“ 回萬歲爺的話,奴才冤枉,實不敢在您跟前耍什麼滑頭!奴才最是實誠不過。
心里怎麼想,嘴上一快就說了出來。冒犯了主子爺,還請主子爺降罪。”
“得了,你老實回話。”
“ 回萬歲爺的話,奴才自個兒覺著若問起這宮里宮女奴才中最為標致的是哪位,當屬魏七那小子。”
“ 嗯……魏七。” 皇帝沉吟,“ 朕也是這麼覺著的。”
“ 主子爺英明!”
“ 既已道起魏七,那奴才現今年幾何”
“ 回圣上的話,魏七現年虛歲已十七。”
“ 還是小了些。” 皇帝低聲道。
安喜聽圣上這語氣,還以為是要給魏七進品階,心下思索一番,道:“ 雖是小了些,人卻是再沉穩不過。
瞧著面上只十七,觀那言行舉止倒像是個而立的。”
“ 呵。”圣上似想起些什麼,輕笑一聲。
“前幾日安余王曾獻了一本龍陽春宮與朕,朕閑來無事,略瞧了幾眼,倒也有幾分意思。”
安喜聽聞這話心下一咯噔,只道自己是想岔了,要遭,要遭。
他一時驚出一身冷汗,低了頭不敢也不愿去瞧圣上。
皇帝見安喜不回話,沉下聲道:“ 安喜。”
安喜又驚又急,滿頭是汗,慌忙跪下。
“ 奴才在。” 他顫著聲答,抬起頭去看皇帝。
可皇帝就等著他看。
此刻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也不言語,然那眼神中的深意叫人不敢細想。
這般看了一會子,皇帝啟口淡淡道:“ 你也跟了朕這麼些年。”
話里的意思是朕心里想著什麼你該清楚。
安喜只得應到:“ 嗻,奴才一定辦好此事。”
“ 嗯,退下罷。” 皇帝閉著眼,仍了書,把玩起腰間的龍紋玉佩。
第98章 番外二
市井里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小別勝新婚。
皇帝與魏七足有一載不曾相見, 莫說小別,這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大別了。
他心里是很想同人親近的,最好此刻此地,大白日里的西暖閣內就能抱住魏七弄一場。
但是說來可笑,皇帝心里又有些怕。他怕魏七又要翻臉,拿眼刀子割他皮肉。
是以他這時只小意寬慰,“ 節哀順變。”
魏七的眼眶霎時便紅了, 胸膛起伏,抬著眼憋著氣忍耐。
皇帝本是很開心的,對于魏七他母親的離去也沒有絲毫難過, 反而卑鄙地覺得時機很好。
但是這會瞧見魏七哀傷的神態,他心里也真的不太舒服了。
他將玉佩收回袖口,起身走近,步子很緩很輕, 像是怕嚇著久不曾見,日思夜想的情人。
皇帝的手臂試探著抬起并湊近, 他很想抱一抱魏七。
后者濕潤的眼中滿是藏不住的脆弱與哀傷,他立在原處不曾動彈。
攻人攻心,天子深知此刻機會難得。
然而毫厘之距時,魏七卻突然后退了一步。
他望向皇帝的目光是十分復雜的。
蕭隀儼的手掌握成拳, 收入寬大的袖口里,手臂緩緩垂下,神情亦是失望。
“ 死不能生,魏七。” 他又走近一步。“ 秋菊已落, 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你不是世家子麼?世家子文武通習,該知曉罷。
魏七渾身一顫,他迷茫了許多日,到如今仍是渾渾噩噩,不知來日該去往何方。
他心頭雜亂,不知眼前人是否值得自己憐取。
可無論值不值得都沒有選擇的余地了,一旦再次入了宮,皇帝是萬萬不能放他走的。
蕭隀儼再次輕抬起手臂,想要碰一碰魏七。
這回后者沒有躲避,只是疲憊閉眼。于是他眼角溢出的淚終于能被小心擦拭,冰涼的臉頰也能被溫柔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