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呢?什麼都沒有,連圣眷都沒了。
一日日苦等,等得容顏枯萎,再不可能誕下皇子掙來錦繡前程。
再有個幾年,皇子們一個個封王建府。圣上去后,她們幾個能成太妃,或能得安穩余生。
她堂堂一宮之主,卻要隨圣上而去,埋在皇陵中不起眼的一角。
憑什麼?憑什麼!
分明已低頭伏小許多年,到頭來卻只得了一個空名。
寧妃垂著的眼眸中漸生怨恨。
都是這個賤人,都是眼前這個賤人!
伴君六載,引得圣上幾回龍顏大怒,如今竟還能全身而退,逃到宮外去逍遙自在。
到底哪里不如他,一個殘缺的奴才!
寧妃藏在袖口中的手緊握,割破的掌心刺得她越加瘋狂。
那時未曾殺得了他,今日就由本宮親自動手。與其老死宮中,不如拖一人先赴黃泉,拖圣上最愛的這個賤人。
她面上的笑越加柔和溫順,親斟清酒轉身向前,離魏七不過兩步之遙。
“ 魏公公服侍圣上多年,盡心盡力,細致入微,即便是后宮一眾姐妹們加起來,也不敵您一人。”
“ 妾敬您一杯,愿您明日能一路平安。” 她再走近,魏七有些不安,隱隱感到來者不善。
寧妃一杯飲盡,突將酒杯一擲,隨手拔了頭上的發簪直直往魏七身上刺。
安喜一聲驚呼,跑來阻攔。
皇帝本就時時注意著這頭,此刻見情勢不對,眼疾手快將魏七一把攬走,抱入懷中。
一片混亂之中不知是誰踢中寧妃腳踝,后者傾倒,尖利的金簪徑直刺入擋在魏七身前的安喜的脖頸中。
一切皆發生于瞬息之間,魏七眼睜睜地看著那精雕細刻的簪子逼近。
然后安喜渾身一僵,倒在魏七身上,鮮血淋漓。
侍衛急急入內,將寧妃拿下。
魏七靜默幾瞬,突一把掙開腰間緊縛的手臂。
“ 安……安……安爺!” 他嚇傻了,一時竟發不出聲來。
“ 御醫,宣御醫! ” 皇帝沉聲呵。
侍衛疾步離去。
“ 師傅! ” 王福貴爬過來。
魏七捂住安喜脖頸上的那處傷口,金簪插得太深,萬萬不能拔動。
可是血卻越流越多,純白色的巾子被染成鮮紅,魏七手掌上俱是溫熱咸腥的粘稠血液。
他渾身哆嗦不止,反反復復只知念,“ 安……爺,安爺,安爺……”
皇帝坐在朱紅線毯上看著安喜一言不發。
安喜知道自己今日是必死無疑了,他疼得厲害,也覺得可怕。太多的血從身體里流走,他知道要來不及了。
“伴……伴……” 他看著魏七,目光痛苦,臉色慘白,嘴唇干枯。
“ 不……要說話,不能說話,有太醫,有太醫。” 魏七泣不成聲。
王福貴亦是嚎啕大哭。
安喜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其實早在先帝登基時他便該死了,是圣上救下了他,多活近十載,事到如今已別無所求。
唯有一憾,辜負圣上大恩,欺君六載,實在不該。
你不能替我養老了,他望著魏七,又看一會兒王福貴,目光最終落在眼眶赤紅的天子身上。
他拉著魏七的手,“ 伴……君,七……七……伴……君……” 這是他能為皇帝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替可憐的圣上留下他珍惜的人,不叫他真的成為孤家寡人。
“ 知道……知道……小的知道,我,我知道,我知道,伴君……伴君……我伴君。” 魏七言語混亂,哽咽著不知自己到底是在說什麼。
安喜耗盡全力對皇帝笑,嘴角扯到半路,人就去了。
皇帝渾身僵直,幾瞬之后伸手將他睜著的眼合上。
“ 安……安……安爺!” 魏七等人嚎哭不止,實在不敢相信安喜就這樣沒了。
太醫趕來時已經晚了,即便不晚也救不活。
皇帝閉目,養心殿內一片狼藉。眾妃嬪嚇得鬢發散亂,儀容不整,個個皆癱坐在幾子后捂著帕子低聲哭。
皇帝起身,一把將身旁侍衛手中握著的佩劍抽出。
鋒利的長劍出鞘,寒芒閃爍。皇帝的眼神如冰,面帶煞氣。
寧妃被兩個侍衛挾持著,此刻亦是花容失色。
皇帝持劍走近。
“ 皆是您的錯! ” 寧妃目露恐懼,淚水漣漣,卻大喊道,“ 是您的錯!”
偏要喜歡一個奴才,本宮也曾,也曾仰慕……
可世人皆道天子英明,怎會有錯?
十二赴京為質子,弱冠之齡助父親奪得天下,二十三歲北征彝族,東打女真,二十五歲弒親父登基,二十九歲處趙家大患……
若說有錯,蕭隀儼覺得他唯一做錯了的,是二十那年不該年少氣盛,非得對陳家下狠手,不留后路。
他舉劍插入寧妃纖細白皙的脖頸。
后者口中'曾仰慕您' 這幾字還未出口便已氣絕。
這回真是血染乾清宮了。
后宮里的嬪妃們頭一回見皇帝殺人,還是這樣毫不手軟的殺法,一時嚇暈了幾個。
敬妃卻還勉力維持著儀態,顫聲喊著:“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皇帝未曾理會她,只冷冷丟下一句,“ 將毒婦丟出去喂宮中猛犬。” 這樣蛇蝎心腸的人不配葬入皇陵。
眾人膽寒。
再如何歹毒也到底是寧妃,龍榻上躺過,曾經也得圣寵,此刻圣上竟……
“ 今日之事若有誰敢往外頭多嘴,叫朕在朝堂上聽見了風聲。
會有如何下場,爾等也應當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