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松攬住魏七微彎的腰。
“ 又耍小脾氣?” 他的手掌緩緩撫摸丈量。
魏七轉身,退開半步。
“ 您六年前曾對奴才說,至多五六年,待奴才年老色衰,您厭棄了奴才,便放奴才出宮。”
皇帝早忘了那時自己隨口的一句敷衍。他打量魏七冷淡的面容,仍當后者是在玩笑。
“ 你還未年老色衰,面容清麗,冰肌玉骨,夜里妖精一樣惹人,朕哪會厭棄你。”
皇帝竟還要調情,手掌漸漸往下,手指掀開魏七的下擺探入。
魏七眼中的厭惡顯現,皺著眉推開他。
“ 奴才不是說笑。” 他面容嚴肅,語調冷淡。
“ 嗯?” 皇帝停住不動。
“ 即便您現下未厭棄奴才,奴才也要離宮。”
“ 為何?” 皇帝沉聲問。
“ 因奴才不愿再伴駕。”
“ 為何?伴駕不好?” 皇帝握住他的手臂,漸漸施力。
魏七卻不再怕皇帝了。
他冷笑出聲,抬眼直視帝王。
“ 怎會有人甘愿陪伴自己的仇家?”
皇帝渾身僵直,手指收攏。
魏七像是無知無覺,“ 不知圣上可還記得奴才的父親?”
前者面色微變。
他并不等皇帝回答,接著道:“奴才父親乃是前朝的三品文臣,陳肅遠。”
皇帝眼中起波瀾,他拽著魏七的手臂松了又捏緊,捏住又松開。
“陳宵衣。”
“呵。”魏七側頭望著手邊垂著的明黃色床幔,嗤笑出聲。
他的面目漸漸扭曲,令皇帝覺得陌生。
“如今是魏七了。”
這話里的無奈不甘與深藏的怨恨徹底激起了皇帝的怒意。
瞞得好吶,瞞得好。
他眼中的錯愕轉為惱恨。
“既你是魏七,那就得留在宮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七突然大笑,漸漸笑出了眼淚。
多荒唐。
“留在宮里……留在宮里?”他轉頭仰望皇帝,“留在宮里繼續做您的奴才?做你榻上的玩物?供你想怎麼玩便怎麼玩,想何時玩就何時玩,想何處玩就在何處玩?”
魏七一聲比一聲高。
守在外頭的奴才聽見這最后半截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安喜察覺不對勁,開口詢問道:“圣上?可要傳膳?”
傳膳,傳什麼膳!
皇帝突一聲怒喝,“滾開!都給朕滾!”
“嗻!請圣上息怒,奴才們這便滾!”
奴才們慌忙垂首退下,一刻也不敢多待。
養心殿外頭空蕩蕩。
東偏殿里一片死寂,便連空氣都凝滯不動了。
魏七喘息,眼中含淚。
皇帝亦是龍顏大怒,他怎麼也未料到,原來魏七是這樣看待他與自己之間的關系的。
“接著說。”他倒要聽聽這膽大妄為,欺君罔上的東西今日還要說出多少不滿。
“不必再說,我要出宮。”魏七深吸口氣,冷冷道。
不必再說,不必再說。
六年的寵愛換來這人的不必再說。
“說。”皇帝掐住他的臉轉向自己,語氣陰沉,寒意森森。
魏七不得不踮起腳遷就。
“放我出宮。” 他一字一句并不退讓。
“接著說。 ” 皇帝左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握成拳藏在身后。
他的右手輕撫魏七的唇,“ 朕知曉你還有很多話未說。”
“ 不,再也沒有了。” 魏七搖頭,拍開他的手掌,眼中的厭惡藏無可藏。
皇帝被刺傷,他也不想再繼續虛偽地忍耐了。
“ 不夠,接著說完。”
說你仰慕朕,說你喜歡朕,說你要留下伴駕。
“ 呵。” 魏七勾唇冷笑,“ 圣上您想要奴才說什麼?說奴才仰慕您?”
皇帝神色僵硬,心如擂鼓。
“ 您怎的這樣好騙?奴才隨口一句玩笑,您也信了。
這就如您當初說要放奴才出宮一樣,是不值錢的敷衍戲言。
我的父親是陳肅遠,我怎可能仰慕您。”
他打量著皇帝的臉色,毫不留情地在天子的心口上再捅一刀。
皇帝聽不下去了,他一腳踢開身旁的矮幾,拽住魏七往榻上摔,“ 住嘴! 你住嘴!”
杯盤砸地,衣物瓶罐四散,一片狼藉。
“ 奴才本不愿說,只您非要奴才說完,奴才不得不遵旨。” 魏七亦是面目猙獰。
“您還記得去年這時節麼?”
“ 您叫我讀折子,尚陽堡那封,奴才親口向你念出我父親的死訊。”
“ 我恨你如骨,恨蕭家入骨! 恨不得……在夜里用軟枕……”
“弒君。”
他湊在皇帝耳邊呢喃,姿態親密好似情人間的調笑,說出來的話卻冰冷又殘忍。
皇帝面色大變,渾身顫抖不止,險些要站立不住。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翻身上榻,扣住魏七的脖子,終于失控。
朕這樣喜歡你,這樣喜歡你……
賜你錦衣玉食,為了你不惜與祖母對抗,為你疏遠后宮,為你賀生,替你謀劃,縱容你侵犯妃嬪……
太多太多,帝王的心上開出裂痕,魏七的愛換做恨,一切皆是錯。
皇帝看著身下人,閉緊的眼,抿著的蒼白的唇,緋紅的面容,像是依舊純真無辜。
只是內里冷血無情。
他的雙目漸漸赤紅,掌下的力道將要失控,魏七拳腳相加,掙扎不止。
白眼狼,養不熟的白眼狼! 六載的時光都是虛付,再無人比你更卑劣心狠!
皇帝心中情緒翻滾,被欺瞞的惱怒與錯付的恨意令他失了理智。
殺了他,不如殺了他,朕這樣,這樣……
皇帝眼眶含淚,額上的青筋爆出,面上愛恨交雜,矛盾掙扎。
“ 收回去,朕叫你收回去。” 這些話都收回去。
魏七毫無反抗之力,掙動漸漸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