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嗻,奴才這便去吩咐。”
十二宮佳麗如云,天子卻偏愛沒根的太監,每四日一幸雷打不動。
其余日子卻能歇能熬夜瞧折子,奴才侍寢之日就要傳令御膳房,陪著用宵夜。
當人是傻子麼,再守得嚴實也總會有消息流出。寶貝似得藏在養心殿,年節都見不著人。
兩年前為他派禁衛闖壽康宮,氣壞老祖宗,如今老祖宗不濟,眼見著要去了。
老祖宗在時都未能除了狐貍精,老祖宗一走誰能奈他何?不若趁著出宮圍獵,人多手雜,下功夫殺了才好。
敬妃掌宮,育有大皇子,樂得見皇帝寵愛不能生養的太監,亦知曉除不了他。
有人要犯蠢,攔著作甚,惹惱了圣上,三尺白綾一賜,沒了才好。
坐山觀虎斗,左右燒不著她,至多治宮不力罷了。
魏七圣眷之下已是眾矢之的。
天子的心意皆藏于瑣碎之中,只是流露出一點,就已叫人眼熱。
可前者懵懂,不知帝王情深意重。
第89章 天子乞憐
承盛六年的這場秋狩注定要不太平。
開圍頭一日魏七便出了事不說, 第二日晚紫禁城那頭突又帶來太皇太后病危的消息。
快馬傳人遞信,汗血馬五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人都不知換了幾波,馬也累死了數匹,才終于在次日夜里趕至木蘭圍場。
密信由外城至內城一路傳至帝帳,帳中燭光融融。
此刻皇帝正伏在案頭瞧明日圍獵的布排。魏七則彎著腿靠在榻頭一面翻書一面啃一只酸梨。
今夜已吃了兩個了。
皇帝頭都未抬, 余光中瞥見他棄了掌中的核,眼睛盯在書上,還要伸手摸索去拿梨, 只得無奈啟口道:“你是預備著再病一場不成?”總是貪嘴,哪能不病。
他還記得魏七頭一回來此地時折騰出來的事。
魏七抬眼瞧圣上的神色,訕訕停手,“不是, 奴才只是一時不察,不記得方才吃了幾個了。”
皇帝又不傻, 怎會信他的話,小伎倆罷了。
他放下書卷,轉而取來榻旁幾面上擺著的濕巾子將掌中沾染的汁水細細擦干。
皇帝仍是皺眉,等會子歇息前榻上的這些東西都要叫人換了。
外頭來人請面圣, 道紫禁城急件。
人入內,急匆匆跪下請安。
信件折子呈上來,皇帝拆開一瞧,面色大變, 扔了信件沉聲道:“安喜!傳令下去,一千精衛隨朕即刻回宮,余下的人馬明日一早啟程,務必要快。”
“嗻,奴才遵旨。”安喜上前行禮,“只是,請圣上示下,這旨意當以何名義下傳?”
皇帝怔怔地盯著信上的字,“老祖宗病危。”
安喜大驚,高聲道:“奴才這便去傳旨!”
語似驚雷,打破黑夜帶來的所有平靜。
太監們疾步魚貫而入。
魏七呆坐在榻上一時還未能回過神來。
幾個奴才侍候皇帝更換行服披上大氅。帝帳外頭漸漸傳來了較大的動靜,腳步聲,馬蹄聲與行動間的盔甲碰撞聲夾雜,事情實在突然。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上上下下便已大致準備妥當,一千精衛圍在帝帳外整裝待發。
皇帝離去前只是瞧了魏七一眼,什麼也未說便闊步出帳。
可投去的那一瞥卻十分深沉,似包藏無數情緒,后者覺得像是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看見了脆弱與悲傷。
然皇帝面容冷硬,魏七不能確定自個兒是否瞧對了,或許只是他妄自的遐想。
他的心情亦是沉悶,跪坐在榻上忍著腿腳上的傷痛,恭恭敬敬地行禮磕頭恭送圣駕。
賬外,皇帝將他最看重的禁衛首領留下,又低聲吩咐安喜:“好生看著他。”
安喜恭敬應,“嗻。”
皇帝停了一瞬,又道:“若再出差池你也不必回宮了。”
墜馬之事還未來得及查明白,他實在難以安心。
前者聽了這話渾身發顫,連忙跪地道:“奴才明白!奴才必盡心盡力,十日內定回宮為您當差,替您效力。”
他眼中泛水光,知曉圣上此刻心中必然難過,又不能安心丟下魏七。
可事情重大,前者又才受了傷,實在不能帶上他。
御駕策馬離,千騎輕裝隨行,披星戴月,晝日不歇,疾馳一整日卻仍是遲了一步。
離紫禁城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報喪的幾個侍衛與御駕撞上。
皇帝像是霎時便歇了氣,他胡須未刮,臉面未凈,只一夜功夫就憔悴了許多。
御駕臨城,城門大開,夜色深沉,滿街點燈掛白迎帝駕。
百姓窩在家中替天子與方逝去的太皇太后祈愿。
汗血馬在空蕩蕩的外城大街上疾馳,馬蹄聲踏碎寂靜。
北海闡福寺的鐘聲與紫禁城內的永樂大鐘同響,鐘聲浩蕩。
帝駕疾馳,如飛箭自永定門入外城,經正陽門至內城,又由大清門歸皇城。
再穿承天門與端門,最終自午門中門插入紫禁城。
重重宮門,開了又合,像是在鎖一顆強大冷硬的帝王心。
帝深夜歸宮,闔宮迎駕。
皇帝在乾清門前下馬,步履已有些不穩。
后宮眾人接駕,“ 請圣上節哀。”
喊聲震天,皇帝未曾理會。
一路疾馳至壽康宮,敬妃等高階妃嬪攜皇子公主跪在壽康宮門外,皆身著孝衣,啼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