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方才受驚了,不要罵得太狠。
皇帝壓根就不搭理他,只是撩袍子往榻邊坐下。
眾人躬身退,帳簾合。
魏七屁股往榻里小幅度地挪。
皇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有些大,后者不再動彈了。
“ 朕今兒早間入圍前說了何事?” 他探身湊近,掐住魏七兩頰,語氣冷如寒冰。
魏七嘴唇顫抖一時答不上來。
“ 回話!” 皇帝掌中施力,厲聲低斥。
“ 您,您叫……叫奴才慢些,仔細些,只許……騎著走,不能跑。
且要,要跟著禁衛。” 魏七心虛,照著他早間留下的原話一字不差地復述。
記得倒是挺牢,可也沒見照著做。
“ 原是記著的,朕還以為朕的囑咐你轉頭便忘了呢。”
魏七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瞧他的神色,“ 奴才……不敢。”
“ 嗬,有何事是你魏七不敢的。” 皇帝嘲諷嗤笑,“ 朕問你,好端端的你的馬怎會發狂?”
魏七又怎會知曉,他也不過只是勒了一下韁繩,揮了一記馬鞭而已。
“ 奴才……不知。” 他吶吶答,“ 奴才只不過是策了一下馬,力道并不重。”
皇帝真想賜他一巴掌,教他騎馬也不過十日而已,且每日只半個時辰,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就要去策馬。
他吸口氣平息怒意,半晌沉默,帝帳中一片寂靜。
帳外秋風輕掃微黃的草地,野兔鳥雀歡快撲騰,景象祥和。
魏七的心跳在皇帝的沉默中漸漸加快。
“ 魏七。”
后者松開捏在他臉頰上的手,白玉一樣的皮子上留下青紅印記,魏七卻不敢叫疼。
皇帝的視線在他劃破的小腿與高腫的腳腕上劃過,手掌貼住傷處。
他淡聲低語,“ 是不是非得叫朕令人將你的腿打折了,捆在乾清宮里,你才能安生?”
魏七一顫,渾身僵住,他覺得圣上此言或許并非玩笑。
可是他想不明白,騎馬的事是圣上提起的,馬也是圣上挑的,出了宮能好好騎馬亦是圣上親口許諾的。
自個兒也不過就是稍稍動了韁繩罷了,誰會知向來溫順的馬竟突然失控,他也不想的啊。
怎的這會子竟全怪罪在他一人頭上。
若真要計較起來,圣上自個兒就沒錯麼?這騎術還是他親教的呢。
可是這些話魏七此刻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圣上真的生起氣來……
他想起伴駕頭一年,那晚小方子……
魏七又是一哆嗦。
“ 奴才……我再也不敢了,我今后一定聽您的話。”
他將自己傷重的痕跡攤開,以博取皇帝的心軟與寬恕,也是心知肚明天子對他是憐惜縱容的。
皇帝本也只是說氣話嚇魏七,并非是真要打折他的腿。
可他亦知,這個奴才的保證向來都做不得數。
多少回了,天子閉目,心中長嘆。
已經看得這樣嚴實了,仍要出事。
可朕是皇帝,一日能有多少時辰與一個奴才共度?難道要將人拴住身上不成。
“ 今后不許再騎馬。” 他眉間微皺,睜開眼將目光放在魏七身后,并不去瞧他。
后者的眸光黯淡,卻仍是低聲道,“ 嗻,奴才知曉。”
他垂著頭,依舊不甘心,“ 可奴才的傷……奴才覺著不干馬的事,亦與奴才自個兒,沒什麼……干系。”
“ 你無須管這許多,朕自會派人去查。”
“ 嗻。”
皇帝最后瞧魏七一眼,原本神采飛揚地出宮,到圍場才不過第二日便傷痕累累,形容憔悴。
天子實在煩心,他松開魏七,拂袖離去。
皇帝出了帝帳轉頭吩咐安喜,“ 去查查,查明白。”
“ 嗻。” 安喜早已派底下人守住馬尸,將事發之處戒嚴。
開圍頭一日皇帝就只獵到幾只野鹿與羚羊,野豹猛虎與黑熊一樣都未獵得。
下頭人還稀奇,只是雖心里犯咕嘟嘴里也仍舊奉承,道吾皇萬歲,吾皇神勇。
神勇的皇帝憋著一肚子氣,面上卻依舊要端著威儀。
晚間大宴眾將士與王公貴族后,帝歸帳。
魏七此刻正窩在榻上用晚膳,他嘴里咬著烤羊肉,手中抓著羊骨頭啃得滿嘴是油。
皇帝瞧見更是氣,暗罵他臉皮厚,好了傷疤忘了疼。
魏七見皇帝進來,慌忙將東西扔在大腿上放著的銀碗中。
他雙手油膩膩地還想請安。
“ 安生吃你的。”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徑自越過床榻往東側的翹頭案那頭坐下。
“ 嗻。” 魏七面上訕訕,抓著羊腿垂頭默不作聲地吃。
另一頭安喜道,“ 圣上,您派奴才去查的事,奴才已查出些眉目了。”
皇帝揉著眉心,“ 說。”
“ 嗻。” 安喜上前兩步,“ 早在魏七出事后奴才便立馬派人守住了馬尸。
您的吩咐一下,奴才就趕著去那地親自盯著下頭人查看,絕不會叫心存不歹之人尋著可乘之機……” 他喋喋不休,誓要功過相抵。
“ 老東西廢話一籮筐。” 皇帝淡聲打斷,“撿要緊的說。”
“ 嗻。” 安喜住口,另起話頭,“ 韁繩上藏有一排十分細小的銀針,奴才不知是何人何時安上去的。若非奴才查得細,想來很難叫人發覺。”
榻上魏七豎起耳朵,垂眼靜聽。
“ 銀針又受韁繩上的一青色寶石所控,按下寶石,銀針便會彈出,而寶石恰好位于騎馬之人手握繩之處。
”
皇帝的屈指在案上輕敲。
“ 將掌管馬匹的,牽過此馬的一干人等都捆了去審,審點有用的東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