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不上幾句老祖宗便要趕人, 皇帝無法,只得瞧瞧便走。
待回到乾清宮時,御駕經外殿, 隔著朱漆雕窗幾丈遠外,便見魏七正踮著腳去夠里間八寶閣最上頭的放著的木匣。
他的手臂伸得很直,卻仍是差了一截,魏七跳著探手去夠。
皇帝駐足, 不知為何他偏要這樣犯懶,寧愿上躥下跳去夠那頂上的東西也不愿搬個幾子來。
身量五尺算是修長, 便是仗著長胳膊長身軀就要犯軸,可不是傻。
他眼睜睜地看著魏七將木匣勾了下來,東西掉落時傻子支著胳膊去接,稍不留神就砸中了額角。
魏七單手抱著匣子揉額角, 旁邊有奴才聽見聲響趕來詢問,他面上顯現幾分羞色,想也是覺得自個兒方才不太穩重。
窗外皇帝負手嗤笑出聲,一眾奴才垂首立在后頭憋得難受。
魏七轉頭, 連忙擱下東西領著人出來接駕。
皇帝本打算徑直去養心殿,見他出來迎便拐了方向,緩步走近。
“ 起罷。”
“ 謝圣上。” 眾人答。
魏七垂首立在他身前。
皇帝望著他泛紅的額角,道: “今后取東西這等小事差下頭人去做。 ”
“ 嗻。” 魏七吶吶低應。
實則心中想著:下頭人,我不就是下頭的奴才麼,一點小事何須尋什麼旁人。
他這一年間實在是悶得慌。
皇帝在壽康宮許下了困住他的承諾,便真的將他留在乾清宮中。
除卻圍獵伴駕一遭,再未出去過,便連御膳房都不讓去。
差事也不叫當,只隔幾日往龍榻上躺一回,白日里立上兩三個時辰就下了值。
魏七將要閑出病來,束縛得久了,難免要無聊,在這些小事上尋些微的花樣來玩。
可皇帝不知,只覺得他是犯傻偷懶。
這日晚間魏七照舊留在了西暖閣內,然今夜他罕見地未曾先皇帝而睡。
他幾個時辰前未有進食,實在是餓得慌,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捂著肚子,掩蓋自那處傳出來的咕嚕嚕的聲響。
可越是深的夜,乾清宮內越是寂靜。
皇帝無奈翻身坐起,低聲道:“來人。”
“奴才們在。”值夜太監恭敬應,“圣上您有何吩咐。”
“去御膳房傳幾樣熱點心來。”
“嗻。”一奴才麻溜地悄聲離去辦差。
留下的另一奴才點燃油燈,暖光透過層層輕薄床幔照入寬敞的龍榻內。
半明半暗中,魏七撐著手肘起身,悄麼麼瞄了皇帝一眼后,道:“奴才謝圣上。”
皇帝只說:“吵得慌。”
他望著明黃絲被映襯下的魏七,華貴的布料發柔光,顯得人額外膚白剔透。
“乾清宮里的吃食都喂不飽你?”
“回您的話,奴才……” 魏七欲言又止,最終仍是憋悶道:“奴才未曾用晚膳。”
皇帝微皺眉頭,他不知太監侍寢另有一套規矩。
這麼多回下來,魏七大都很早便昏睡過去,也從未在夜間起身過,他亦并未察覺有何不對。
“ 為何不用晚膳?” 怪道回回夜間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分明白日里還生龍活虎的。
“ 內廷監里的規矩……奴才是太……監……太監,太監不方便。” 魏七有些難以啟齒,這樣的缺陷,單只揭開一角便已叫人覺著難堪。
皇帝聽了這話仍是不解,他并不知太監有哪處是不方便的。
他從前想來,宮里的這些太監無非就是胸前無肉,嗓音粗啞些,身量也高大些的女子。
然自從幸了魏七后,他又覺得太監只是少了根東西的男子,除了腰肢柔韌,喉結不顯之外,亦未有何不同。
皇帝本欲再多問一句,然此刻瞧見魏七羞恥的模樣,眼底藏著的悲涼與難過,又下意識地止住了話頭。
也罷,待明兒召來安喜,一問便知。
乾清宮內少有深夜派人去御膳房傳吃食的時候。
圣上勤勉,雖熬夜看折子的次數也多。
但因克守己身,從未大肆鋪張勞動御膳房眾人。
向來都是安喜事先備好兩三樣粥點,待圣上要用之時再熱了呈上去。
今夜不知怎的,竟傳了吃食,東西自然是有,只是到底稀奇。
守夜的太監請示圣上道:“ 圣上,是否要請安爺來一趟?”
皇帝道:“ 不必,召幾個人伺候即可,莫擺大陣仗。”
“ 嗻,奴才明白了。”
未幾,御膳房的伺膳太監們提著食盒至養心殿門外。
“ 圣上,吃食已備好,請您示下,您欲在何處用宵夜? ”
幾個太監點油燈,挽床幔。
皇帝瞧著魏七,見他衣衫凌亂,長發披散,一副慵懶疲憊之態,便道: “擺在此處罷。”
“ 嗻。”
幾個奴才輕手輕腳地將暗黑色雕蓮花荷葉的兩張小幾子擺在羅漢床上。
又自食盒中取出七八樣熱騰騰的吃食來。
漆金鑲玉的盤子中盛著模樣精巧的長條栗子瑪,松子奶皮酥等幾樣點心,最大的盤盒里還裝著一整套的大八件。
兩三樣清淡的紅棗山藥粳米粥用赤金鏨花碗盛著,旁邊的小碟子里整齊地碼著切得細細的開胃小菜。
東西都擺放妥當,絲被之下皇帝輕踹魏七的小腿。
后者緩緩爬起來,下榻,垂首立在一旁等候。
皇帝見他不動,便又靠在榻上拿腳踹他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