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凝神聽了一會子,卻發覺自己的心跳不如魏七的平穩。
于是他棄了手中的書,光明正大地盯住躺在身側的人。
后者在這樣迫人的目光下微微蜷縮。
皇帝伸手想要摸一摸他,卻又遲疑地收回。
他握拳抵唇清嗓子,“ 你同安喜請復差,為何不多歇幾日。”
還是先說上幾句話為好,否則總覺著不自在。
“ 回圣上的話,奴才養了許久,早已大好,整日窩在榻上恐反倒要悶壞。” 魏七的聲音仍是有些悶啞,像嗓子里堵了棉花。
“ 嗯,也好。”
天子有些接不上話了,他缺少同人閑談的經驗,尤其是在即位了四載之后的當下。
魏七也不想同皇帝在龍榻上談天,或許說他是不想多待。
他輕輕扯住了皇帝的袖口,前者怔住,覆住他的手掌,握緊,垂首吻他唇。
松垮垮束在腦后的長發垂落,掃在魏七的耳邊,遮蓋他的脖頸。
這夜額外長且慢,天子也額外地溫和。
魏七陷在里頭幾乎要迷失,放棄了一切的抵御與掙扎。
逃不出死不了,尚能安居一隅得過且過,臥榻近一月,小打小鬧皆無用,他確實要屈服了。
第84章 欲死同槨
西暖閣內雨散云消, 安喜令下頭人來扛魏七。
皇帝立在榻旁垂著眼看著熟睡中的人,抬臂微一揮,“ 不必,今夜留他。”
眾奴才皆是一顫,安喜低聲勸,“ 圣上……奴才斗膽……這恐不大好罷。老祖宗那兒……”
后者輕笑,沉沉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夜里, 昏黃暖光照耀之下,年輕帝王的面目顯得額外沉穩威嚴。
“ 乾清宮上下皆由你打理,安喜。” 他俯身撥開覆在魏七面上的濕發。
“ 奴才在。”
“ 朕知你有分寸。”他緩聲道。
“ 回圣上的話, 奴才知曉了,奴才必當管制好闔宮上下,不該傳的覺不會透出半字兒。”
安喜心中嘆: 唉,這御前總管的位子實是不好坐吶。還得想法子瞞住壽康宮那頭。主子爺任性, 前一月方應承了老祖宗,現下背著人便忍不住。
“ 嗯。” 他起身, 幾個太監上前伺候著更衣。
“ 將人挪開,替他擦擦身。”
“ 嗻。” 安喜手往后一擺,幾個駝妃太監上前,輕手輕腳將魏七挪至不遠處的羅漢床上。
后者微皺眉, 在羅漢床上翻身,沙啞的一聲嚶嚀溢出,似貓兒一般將臉往褥子上蹭,繼而再度安穩入睡。
皇帝心中罵: 狗東西, 回回都能睡著,怕不是個畜生投來的。
暗地里罵的難聽,眼角眉梢卻是柔和。
折騰來折騰去兩人終于又在同一張榻上歇下。
夏夜里悶熱,縱然絲被涼滑,冰盆在側,若偏有人要擠在一處也難受得慌。
暖閣內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守夜的太監靜默地立在屏風后。
龍榻上皇帝睜開眼,翻身看身側人。
他實在是不知為何魏七偏要往自個兒這處翻。因許久未曾親近,本欲留人歇下,誰知這東西麻煩。
他皺眉,伸手扒開肩旁靠著的那顆腦袋,熱呼呼地氣息吹地人心燥。
魏七腦袋被人推搡,夢中囈語,“ 娘親……” 語氣中流露出委屈。
他又要往這頭滾。
皇帝伸手抵住他,“ 不許再過來。” 他低聲警告。
這般大的人了,夜里做夢還要喚母親,沒出息。
魏七像是分辨出來皇帝的聲音,老實躺著不動了。
半柱香后,皇帝翻身起,轉頭有些氣惱地望著睡相不堪的某人,魏七已將他擠至榻里側。
怎的不往另一側滾,滾下榻才好。
“ 倒茶來,悶得很。”
“ 嗻。” 守夜的太監低聲應。
皇帝探手接了茶一口飲盡,他道:“ 抬……” 卻突又止。
人是自個兒執意要留,現下又叫抬走,實是有些失顏面。
“ 圣上,您有何吩咐?”
皇帝搖頭,揮手示意奴才退下。
他湊在魏七耳邊威脅道:“ 你再往朕這頭擠,今兒就甭睡了。” 看是誰更厲害,再折騰朕,朕就折騰你。
也不知魏七究竟是有多怕這句話包藏的含義,竟縮了縮身子囈語道:“ 不……”
皇帝嗤笑,拍拍他汗濕的臉,輕輕將人推開,挪出地方躺下安歇。
終于度過一夜。
翌日陽光大好,魏七自明黃柔光中被人拍醒。
他睜開迷蒙的眼,眨了兩下又合上,抬臂遮住眼瞼。
大清早的怎會看見圣上,定是未睡好,犯糊涂了。
哪里是大清早,這會子已午時,天子下朝回,在乾清宮后頭的小馬場里騎了兩圈,又瞧了幾本折子,見了兩三個大臣。
最后回西暖閣一問,人仍未起。
這還了得,也太能睡,恐要睡出病來。
他穩步走近龍榻,守在榻旁的奴才掀開床幔。
皇帝撩下擺跨坐,探手抓住睡在里側的人,攬過臉拍了兩下,下手帶了幾分力。
他想: 你倒是睡得好,一夜安眠。
“ 再不起,就扒光了,扔出乾清宮。”他的唇貼近魏七朝上的掌心,一字字說得極緩,說完便輕咬了一口。
后者似被蟲蟄一般麻癢癢地渾身哆嗦。魏七睜大眼,嚇得心一空,撐起身欲請罪。
“奴才不知……”
“日上三竿了。”皇帝打斷他,修長的手指貼住魏七睡得緋紅的臉輕輕刮蹭,若即若離。
“你可真能睡吶,魏七。”跟前人胸前的褻衣衣襟凌亂敞開,他的目光在那些印記上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