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皇帝吻他汗津津的額,“莫怕。”一聲比一聲低柔。
安喜在旁瞧地既別扭難過又震驚不已,惱怒不算什麼,砍人也不算什麼,左右圣上砍的人也不少,只是天子的溫柔與憐惜卻難得,難之又難。
唉,他嘆息,孽緣也就罷了,主子爺還將自個兒折了進去。
然以魏七的脾性,今次過后,只怕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第81章 掌上明珠
皇帝這晚罕見地做了夢, 還是個噩夢。
夢見了壽康宮,自己去遲了,魏七渾身僵直地俯倒在氈毯上,他抖著手翻過來一瞧。
七竅流血,雙目暴睜,死不瞑目。
皇帝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一瞬,繼而狂跳不止, 血液在體內奔騰,最終倒流。
這種感覺實在觸目驚心,同他在戰場上與敵方統帥對戰, 被一刀刺入右胸時的感覺很像。
然而當時他的長|槍挑破敵人的盔甲插入了那人的心臟。
可是魏七,魏七手無寸鐵且他不是敵人,他是……
他是什麼,
是什麼都不重要了, 人已經沒了。
皇帝渾渾噩噩地想,朕原本還要再寵他一年的。
他在夢里喚了一聲“ 魏七。” 語含悲傷與惋惜之意。
一瞬驚醒, 猛的睜開雙目,才發覺那句魏七是自己的囈語。
心仍舊跳的很快,掀開錦被與帳簾,人也不叫, 踩了短靴便朝東暖閣走。
他要去瞧瞧,瞧魏七是否還在。
今夜是安喜領人陪著。
比起魏七,令御前總管大人更不放心的是他的主子爺。
安喜聽見動靜也不問,只默然跟在皇帝身后。
穿過正廳入東暖閣, 自東暖閣偏門又至偏殿耳房。
小千子二人窩在榻下守著昏昏欲睡。
燭光黯淡,天子突臨。
兩人連忙起身,低聲請安。
皇帝徑直行至榻前,魏七又陷入噩夢中,嘴唇開合,這回發出了聲音,微弱幾不可聞。
他俯身湊近去聽,寬大的身影罩住魏七臉面。
“ 娘……親……” 聲音沙啞難聽。
皇帝突記起從前龍榻上他弄得盡興時,魏七也是這般喚娘親。
原來是怕,是痛極。
只是那時他能冷漠以對,如今卻生出憐惜。
半晌沉默,皇帝將魏七身上的錦被掀開,輕輕抄起他的腿彎抱住。
直起身向安喜使眼色。
安喜將錦被蓋在魏七身上。
魏七身長五尺(近177cm),縱然皇帝高大,這樣抱著仍是別扭。
但無人敢阻止。
最終安在西暖閣龍榻上,攬人入懷輕拍其脊背寬撫。
魏七蜷在他懷里,膝蓋彎曲貼著皇帝腹部,是抵御抗拒的姿態。
然手中又揪著天子胸前的明黃褻衣不放。
未幾,安穩沉睡。
第二日卯時,帝起。
他一向是掀了錦被就利索翻身下榻的,今次亦是如此,卻忘了身邊還多了一人。
起身時撞著魏七軟綿綿無力的手臂,皇帝轉頭看。
魏七睡得沉并未被鬧醒。
他在人額上輕敲一記,起身至龍榻東側下首撿了春凳坐下。
兩個太監也只好就著這高度替他著長靴。
安喜領著人入,他一個時辰前小睡了一會子,這時見龍榻上的明黃帳簾低垂,皇帝安坐下首也并不如何意外。
只昨夜不當差的幾個奴才覺得怪異,卻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
大清晨的攏著帳子作甚,又不是藏了人,昨夜圣上也沒召哪位主子娘娘來。
皇帝收拾妥當起身離去前對留下來的奴才說:“ 讓他在這歇著,莫吵醒。”
“ 嗻。” 眾奴才應,心道:里頭真有人!
安喜等奴才跟在圣上身后去早朝。
外頭兩個奴才捧了干凈的錦被,褥子與軟枕來換。
年長的太監攔下,“ 魏爺歇在里頭,今兒不換。”
“ 嗻。” 稀奇,怎的無聲無息就挪龍榻上去羅。
魏七是在午時醒來的,他眼皮很沉掙扎了一會子才能睜開。
入目皆是明黃,他卻無暇多想。
喉間的劇痛似誤吞冰棱,劃開脆弱的嫩肉,魏七疼得不敢吞咽。
他頗為吃力地抬起手臂觸碰床幔,候在榻旁的小千子很快便其掀開,俯身問他:“魏爺,您好歹醒了,可要飲水?”
魏七微搖頭。
“那可要吃點東西,墊了肚子好喝藥。”
仍是搖頭,喉嚨痛成這樣哪還有胃口。
小千子見他不說話,察覺出不對,“您為何不開口,可是嗓子疼?”
魏七虛弱地點頭,手指搭在脖頸上,目露詢問之意。
“您,您那日在壽康宮喝下的是加了砒|霜的毒酒,御前禁衛首領大人救得及時回了養心殿圣上又召了太醫院院首吳大人替您醫治。
吳大人道您無大礙,只喉道與脾胃稍有受損,需好好將養,不過一兩月也定能養好。”
小千子本不是話多之人,今次見魏七形容枯槁又受了驚嚇,怕他一時想不開,特在后頭編了句好話寬慰他。
內書房中皇帝得知魏七已醒,手中朱筆一頓,未幾繼續批完了這本折子。
他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魏七,人睡著尚可摟在懷中安撫,醒了又該怎麼寬慰,此事頗為棘手。
然而他依舊是撂了筆往西暖閣那頭去了。
見了人果真不知該說些什麼,魏七窩在寬敞的龍榻上顯得人愈發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