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眼,面色未變。
“嗯,是不錯。” 他還要點頭。
腰是腰,腿是腿兒的,就是不知臀是不是臀。”吊兒郎當,似逛青樓喝花酒挑妓子的敗家子,哪有什麼王爺氣派。
白瞎這一身的好皮囊!魏七咬牙忍,并不作聲。
皇帝筆下一個準字只寫了一半。
他復垂眼將其補完,收勢。
停下手中的朱筆,咔噠擱在硯臺邊,就這麼望著閑安王。
朕倒要瞧瞧這風流人今日還能說出什麼混賬話來。
“皇兄,這個真真不錯!您信臣弟一回,過幾日悄莫收用羅,保準舒坦。”似窯子里的老鴇。
安喜等人閉眼,不敢再看,卻不能捂住耳朵不聽。
閑安王說了許多話,口渴得慌。
端茶欲飲,只是茶盞已空,不喜龍井也飲完了一盞。
他道:“皇兄,臣弟可否續茶?”
“嗯。”皇帝面上不動聲色。
魏七垂首上前侍茶。
閑安王翹著腿打量他,魏七將茶盞放在他手肘邊。
也不說話,退下。
皇帝瞧了眼茶盞,復瞥一眼魏七,后者面色沉靜如常。
皇帝也并未說什麼。
安喜卻是眼皮子直跳,心中嘆:唉,小子倔強如牛犢,不禁夸。
閑安王盯著人茶都忘了喝,嘴中嘖聲兒,轉而對他皇兄道:“皇兄,真真不錯!若不是御前的,臣弟便腆著厚臉向您討了來。”
他的胳膊肘在朱漆幾面是上挪啊挪,離茶盞越來越近,將將只兩指之隔。
好幾個眼利的奴才都瞧著了,只是這會子哪還敢出言提醒。
圣上都未置聲。
皇帝望著他,突道:“只你一人長了一雙眼不成,朕是少生了個眼珠子麼?”朕是瞎的才輪到你今兒點出來。
“啊?!”這是已經收用羅!
閑安王大驚失色,胳膊肘往前一杵,撞翻了茶盞。
溫熱的茶水四溢,瞬時便染濕一大片袖口,茶盞離桌邊很近,咕嚕滾一圈,碰地砸落在他伸在桌下的靴面上,又摔了個稀巴爛。
“哎呦!”閑安王起身,跺著腳嚷疼,袖口,下擺皆漸濕,模樣好不狼狽。
只是皇帝話還未說完,眾奴才不敢上前收拾殘局。
“你瞧瞧自個兒,成何體統。”
“已二十有二,卻整日里游手好閑,貪圖享樂,哪里擔起了皇家風范。”
竟將老祖宗的話搬來又道一遍。
只是這回閑安王卻再也不敢油嘴滑舌。
安分跪在絨毯上聽訓。
他傻乎乎地對天子榻上人指指點點,還道要討了回府,萬幸前頭還加了個若不是,否則今兒可真真是犯了大忌諱!便是皇兄再如何縱容他,也難免心生嫌隙。
“臣弟知錯,臣弟愚昧,竟不知此奴才已是圣上的人,臣弟有罪。”他很是機靈地改了口,也不敢再叫皇兄了。
“哼。”皇帝冷斥,“今日不賜你個教訓,明日你還得再犯,朕不可再一味心慈手軟,念你身世可憐便多有寬和。”
閑安王臉色煞白。
身世可憐,他母親是小戶人家的庶女,身份低微,早早便去了。
“臣弟知罪,還請圣上責罰,臣弟甘愿領罰。”
“既如此,滾回自個兒府里思過三月,不得外出,年節一過朕便同老祖宗定下你的親事,指了誰便是誰,不得有違。”
“嗻。”閑安王如霜打的茄子,不敢有分毫違抗,行了禮懨懨地告退。
人離,皇帝復去批折子,過會子還得去前頭的太和殿大宴群臣。
奴才們見圣上氣消,這才出來收拾場面,皆是輕手輕腳,不敢發出絲毫響動。
魏七拾了碎瓷欲退。
皇帝叫住他,“魏七。”眼也未抬。
魏七跪下,“奴才在。”
“罰兩月俸祿,自去廊下跪一個時辰。”
“嗻。”魏七磕頭,答得恭敬。
兩人心知肚明他是因何受罰。
即便是閑安王出言不遜在先,他也不能捉弄一個王爺,損了皇家的儀范,已算是從輕發落。
只是魏七想不明白,圣上既然罰了他,便是那會子分明也瞧見了的,為何卻不出聲,由著他這般行事,致使閑安王失了儀態。
魏七領了罰至廊下,面向墻跪著,狂風暴雪,雪片鋪天蓋地隨風席卷至屋檐下,魏七身后沾滿雪花。
膝下大理石磚堅硬冰涼,跪了沒一會兒,厚重的綢服也擋不住刺骨的寒意,濕冷由小腿,膝蓋一路傳至四肢百骸,他的牙關顫抖不停,身軀卻依舊挺得很直。
內書房里溫暖如春,皇帝飲著熱茶,目光釘在奏折上,手中撫摸腰間的龍紋玉佩。
外頭暴風吹打窗柩,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后,皇帝皺眉。
安喜立在后頭,望了望窗外,心下擔憂。
這麼冷的天,人走在外頭都要冷得發僵,何況是跪著。
他有心想勸,又恐圣上正在氣頭上,便想著還是再等一刻,跪久些了模樣也慘,圣上也該消氣。
皇帝的手指摩挲玉佩,停住,摸幾下,又停住,繞到下頭去纏流蘇,低頭一瞧,是個灰藍色的。
怎的還不來求情。
又小半盞茶后,還未等安喜開口,皇帝突道:“ 去太和殿。”
“ 嗻。” 怎的這般早便要趕去太和殿了,不是還有半個時辰麼,不過這事大,早些去也穩妥些。
“ 起駕——太和殿。”
皇帝起,眾貼身內侍相隨魚貫而出,內書房御前的奴才留下收拾。
明黃草龍花紋方頭吉靴停至身側不遠處,是魏七前幾個時辰前替皇帝換上的那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