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圣上不怕凍是一回事,可萬一凍著了那便不好,咱們誰能擔當得起。” 又有人反駁。
其實皆是在等魏七出頭,這樣的事兒他們還是莫要插手,免得辦得不美,頭一個被問罪,左右圣上現下寵著魏七,叫他去辦再好不過。
幾人低聲商討兩句。
魏七不愛再聽,心道:多大的事兒,派人快馬加鞭送去不就完了。
他起身,草草包了大氅,又塞了湯婆子進去捂熱,叫人尋了外頭留守的侍衛來見,說明境況,托他快些將東西送至御前。
侍衛知曉這人身份,爽快應下,道一定快些送到,還請他放心。
魏七反倒有些別扭了,心道:我有何放心不放心的,只不過怕被問罪罷了。
第62章 赤子伶俐
留下來的侍衛首領向草草手下吩咐幾句, 親自背起包裹,疾行出宮,出了神武門,跨上通體黝黑的高頭大馬,于漫天風雪中一騎絕塵,一路飛馳至北海闡福寺關岳山下,此刻距離宮也不過才一盞茶的時辰。
關岳山已叫大雪覆蓋, 白茫茫一片,再瞧不出春日里的青翠模樣。沿途遇重重關卡,來人只一亮腰牌, 守衛之人皆識得乾清宮腰牌,立即放行。
半山腰闡福寺內鐘聲繞梁不絕,香火緲緲。
寺內正殿,大雄寶殿中, 西側穿著藍布素僧袍的和尚們跪坐在暗黃蒲團上,身前擺朱紅木魚, 佛經脫口,聲音齊而整,莊嚴肅穆。
御駕小半個時辰前至此,方才天子一入闡福寺, 外頭便開始下雪。瑞雪兆豐年,帝親臨皇寺不久,便有如此吉兆,實乃真龍天子。
朝間臣子, 皇室宗親皆跪地請安,賀帝新年之喜,道佛祖普度世人,能慧眼識人,得此圣明君主乃大楚之福。
皇帝聽了只一笑,似是并不在意,若佛祖能渡世人,還要朕這人間帝王作甚,他的虔誠只是做與旁人看的。
此刻住持大師正替帝凈手施禮。
安喜候在殿中東側,遙遙望著門外,真真是萬里裹素白,茫茫然天地啊。
他又瞥了眼不遠處的皇帝。
月白色(淺藍色)祭天吉服朝服上繡龍紋及十二章紋樣,裳繡正龍兩條、行龍四條,披肩處繡行龍兩條,袖端繡正龍各一條。日、月、星辰、山、龍、華蟲、黼、黻等十二章紋樣遍布衣與裳,五色云紋作配。
吉服下的天子肩寬身長,儀態威嚴,十二旒冕遮蓋下的面容冷厲,眼神深邃,凌然不可犯。
只是吉服雖端莊氣派,卻不能御寒,愁人。
該派人回宮去取那黑狐大氅來。
安喜喚身旁候著的王福貴,低語幾句。
不一會子便有一個內侍躬身自人群中悄聲而出。
只是片刻復又折返。
“安爺。”內侍躬身輕口喚。
“怎的又回來了?”安喜有些詫異。
“回您的話,乾清宮那頭來了人,說是受魏爺托付,特送來些衣物,以備不時之需。”
安喜卻是未曾料到魏七竟如此心細果斷,此事瞧著雖只是一樁小事,然到底驚動了乾清宮守衛。
若是處理得不妙,哪兒出了差錯,沒準便落著一個私自調用差譴天子禁軍之名。
他嘆息,往皇帝那兒瞟了一眼。
怪道這位咬著人不肯松,確是討人喜歡啊,是托付,不是囑咐,更不是差譴,加之其身份特殊,并不僅僅只是個四品的御前貼身內侍,圣上若是知曉心中也難免熨帖罷。
“東西收下,好生招待來人,送些吉祥之物相謝,勞他冰天雪地里跑一趟。
”到底是他的疏忽,未料到這天說變便改,即便圣上不愿,也應帶上才是,出宮事多,一時落下了那件黑狐大氅。
“嗻。”
“送來的是何物?”
“回您的話,奴才急著像您回話,未曾細瞧,應當是那件新做的黑狐大氅。”
“嗯。咱家知曉了,你去罷。”
“嗻。”
安喜手中拂塵往臂彎里一搭,妥當了,又了卻一樁事。
他搖頭嘆,小子伶俐,可惜。
抬頭望佛,釋迦摩尼鍍金佛身高三丈有余(十米多),寬一丈,面容慈悲,寶相莊嚴,俯視眾生,佛身下帝王進香。
只望圣眷能長久些罷,安喜念經祈愿。
小半個時辰后,事畢。
眾人齊聲恭送,天子自正中的朱漆木門出。
大雪拂面,冷風刺骨,吉服廣袖紛飛,下擺搖曳,皇帝不動如山。
華蓋都未能遮擋這漫天飛雪。
有內侍捧了包袱上前,王福貴接來,安喜打開一瞧,熱氣散開。
兩個鍍金刻龍鳳紋的銅湯婆子裹在大氅里,觸手仍是灼熱,安喜又是一嘆。
闡福寺雖是皇寺,然皇帝祈福后便要趕回重華宮開筆,往年俱是匆匆,住持大師修身清儉,是以只備了熱茶,點好炭盆子候駕。
圣上不喜用湯婆子這等女子才使的玩意兒,鑾駕中也只燃著炭,且現下還停在山下的屋子里,若要烘熱昂貴的黑狐大氅,卻是不便。
他小心取了大氅,抖開來,上好黑狐皮毛油光水滑,觸手柔軟,上前幾步,踮起腳替皇帝披上。
后者轉頭,目光平平,并未顯露心中的詫異。
“圣上,是魏七那小子托人送來的。”他復退兩步,躬身道。
頓了一瞬,又添一句:“雪落大不久,便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