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底要酸還是不酸吶。
安喜心中樂開了花,悄聲問道:“圣上,是留著您晚間宵夜用?”
御膳房時時刻刻皆備著熱乎的吃食,天子哪里淪落到要特特將早膳的吃食留著,等到晚間用?更何況那時還得吃餑餑(餃子)。
皇帝將手中的茶盞一擲,抬腳踹安喜。
這老東西。
“賞魏七。” 叫他也沾沾福。
“嗻,奴才明白羅。” 安喜雖挨了一腳,卻仍腆著個臉笑嘻嘻,難得能臊臊他的主子爺,哪能不樂呵樂呵。
魏七這會子正在東暖閣內往靠窗青花瓷瓶中插紅梅,修剪枝丫。
圣上不叫跟去,也不好偷懶,真就待自個兒屋里睡大覺,是以他便揀些松快的活計來做。
伺候王福貴的奴才一路拎著提盒回來。
問過外院的奴才后徑自走進東暖閣內。
“ 魏爺!” 他親熱得喚一聲,“ 您怎的還插花兒呢,賞賜到羅。”
魏七嚇了一跳,轉過頭,“ 小王公公。 ”
他勾唇笑:“ 你怎的回來羅什麼賞賜 ” 目光卻停在食盒上。
“ 回您的話,圣上特特叫安爺替您留下一份差人送來的,想是您未隨行,著意賞您的。”
魏七一怔,擱下手中的小銅剪,往殿外頭走了幾步。
小王公公行至他跟前躬身行了半個禮,“勞您收好,皆是些精巧東西呢。”
魏七垂眸,低聲道:“辛苦你走一遭,勞你替我謝個恩。”
“噯,魏爺您放心,小的定將話帶到。”
兩人寒暄幾句,小王公公告辭時,魏七留住他,似想了一會子,最終自袖口里掏出兩個銀裸子遞過去。
“年節事多,倒叫你又平白跑一趟,小小心意,小王公公莫要嫌棄。”
小王公公本欲推辭不受,干好圣上派的差事是理所應當,哪有什麼勞累的說法。
他的手臂要來擋,腦子里卻又突轉了念頭。
以魏爺如今的身份,倒是真可以賞賜下頭人羅,自個兒不能再同從前一般將他當小子瞧。
是以千謝萬謝地收下,又多說了許多吉祥話,反倒叫魏七覺著不自在了。
銀子又不算多,只是個意思罷了。
人走遠了,魏七望著留下來的四層朱漆大食盒,瞧了兩眼。
終于忍不住揭開一角往里瞟。
皆是平日里難得吃著的,且都合自個兒口味。
他一時愕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兒。
嘆息一聲,將東西提了回自個兒屋里。
這日皇帝在外頭忙了許久,直至戌時七刻才歸(近晚九點)。
御駕停至乾清宮前,魏七領著宮里的奴才們在外院接駕。
“奴才恭迎圣上鑾駕回宮,圣上萬福金安。”
“起。”皇帝自鑾轎下,負手朝里走。
“嗻。”
至東暖閣,抬眼隨意一掃,停住,倒是有些意外。
暖閣兩側朱漆雕花窗柩下邊,每條長條幾上擺著的青花瓷瓶里皆插滿了紅艷艷的梅花,擠得密密麻麻,花紅似美人胭脂,開得熱鬧,應著窗柩上貼著的大紅福字,將東暖閣裝點地好似大家閨閣。
皇帝皺眉,轉身望向跟在后頭的魏七。
“這誰弄的?”也不知曉要管一管。
“回圣上的話,是奴才安置的。奴才想著年節里頭除舊迎新,該多添些喜氣才是。”喜慶自然是越多越好,白色不吉利,都該扔了。
皇帝眉頭舒展,卻又挑起。
望著他,一時噎住,無言。
誰家中的梅是這般插的?不見白梅相稱倒也罷了,瓶子里塞這麼多又是何意?大紅艷艷,俗不俗氣。
安喜心道:怪不得從前內院的掌事太監只叫他管儲物,司庫房,從不叫人捯飭屋子。
皇帝細細地瞧,道:“挺喜慶。”也不說喜歡不喜歡。
魏七原先就是打著喜慶的主意,他想著圣上特賜了自個兒吃食,又留他一日輕快,那自個兒還是賣力些,莫要偷懶耍滑,不若下回再有好事,圣上該不給這恩典羅。
現下圣上說喜慶,可不是喜歡,年節就是該喜慶。
于是他回:“奴才謝圣上稱贊,奴才應當做的。”
皇帝啞口無言,只得握拳抵唇忍著。
安喜心道:這孩子怎的腦子時好時壞的,啊?這是夸贊麼?!
天子咳嗽一聲,往閨閣里走。
“更衣。”
“嗻。”安喜與魏七同應。
魏七事先已囑咐好下頭人備齊熱茶熱水與更換的衣裳,連吃食也備著的,以防皇帝在外頭用不好。
從前這些輪不著他管,上頭自會有人操持。
只今日境況特殊了些,貼身的內侍皆伴駕出宮,剩下他一個四品的,自然是由他打點一切。
他八歲入宮,先帝在位時便曾在儲秀宮偏殿當了兩三年差,伺候那時還是良嬪主子的良太妃。
后頭半年,儲秀宮偏殿內大大小小的賬務皆由他一人記管。
再后來,又調至壽康宮老祖宗那兒,跟前伺候著。
雖活兒松快許多,卻更需心眼兒,一日里講的話不知要事先在肚紙中揣摩多少遍才敢說出口。
是以今日這些只需吩咐人便能辦好的小事他思慮得妥妥當當,很是仔細。
魏七雖應下這句,卻只向自個兒身后的宮女奴才使了眼色,便自退至后頭等吩咐。
安喜一回,方才那刻他才算是交了今日的差。
樣樣同從前都無不同,只是皇帝卻覺著莫名舒心,想是也意外魏七能主動扛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