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閣又立于中海之西, 乃帝王接見別國使臣與殿試武進士,檢閱侍衛大臣之地。
紫光閣面闊七間,前抱廈間面闊五間,乃兩層重檐樓閣。閣前有四百余平方米寬敞的平臺,白石圍欄,雕龍望柱,閣后建武成殿,并以抄手廊與紫光閣相接。
此刻帝正端坐于此閣正廳內接見位于楚國南邊的燕國之君主燕皇。
燕國國力稍弱于楚,卻也是大國,其國主現年四十有五,正當壯年。前朝永嘉年間明帝在位時曾派公主與之和親,距今也已有二十載之久。
是以近年來,兩國邊境微小沖突層出不窮,今朝燕皇親至楚祝賀,楚自然是盛意款待。燕皇好美色,楚投其所好,燕一行人浩浩蕩蕩至京時,禮部重臣接待,贈美酒佳人相伴。
幾日里燕皇大悅,這會子眾人相談甚歡,紫光閣里一派祥和融融之態。
然其間一件小事卻令皇帝感到不快。
燕皇喜好顏色,眾人皆以為他只愛美人,卻不知只要是美色,他見了都要挪不開眼。
這已是第四回 他將眼珠子安在墻角邊立著的奴才身上了。
皇帝前幾回都裝作視而不見,這回實是忍不住要生出幾分惱怒。
在他看來,現下魏七已同后宮中住著的妃妾一般,是他的人了。
雖是個奴才,是個太監,到底也還是帝王塌上人。
怎能容許他人覬覦。
皇帝面上不動聲色仍是帶著點笑,垂著的眼卻漸漸陰沉下來。
他的手指輕敲光滑的朱漆幾面,身軀微向下首不遠處的燕皇那頭傾斜,是很悠閑的聆聽姿態。
安喜卻知圣上已是不耐。
他立在后頭余光暗掃,在幾位重臣與燕國來著之間探尋,終于找著了緣由。
魏七垂首默默立在墻角邊,身形卻修長得很是顯眼。
燕皇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瞥過,越停越久。
皇帝右臂搭在金絲楠木雕祥云五爪龍紋的寶座扶手上,修長的手指朝外,卻是向著東側魏七那方。
安喜立在后頭瞧得清楚,自圣上一微小的動作中,揣摩出了他不快的根源。
他向自個兒左手邊立著的王福貴打手勢朝東側呶嘴。后者點頭,悄摸沿墻邊輕行,點了魏七與他身旁的奴才出去。
人悄無聲息退。
皇帝探身,伸右臂端茶盞,飲下一口上好普洱,左邊二指停,轉而摩挲白玉扳指。
抬眼,淡笑,向下首人和顏悅色道: “朕愿與大燕,修永世之好。”
安喜自個兒都覺著再沒有比他更了不起的御前總管了。
魏七第三回 伴駕中南海紫光閣后,安喜突令他留在乾清宮內當差,不必再去。
前者懵懂無知,以為自個兒辦事不力,坎坷問緣由,安喜只道他年幼,不忍其來回折騰。
魏七美滋滋落得個悠閑,心想: 安爺也太偏袒我,連連感激。回屋多納了雙鞋,做做了雙襪,預備新年送禮。
安喜只是笑。
臘月二九,宮里頭處處張燈結彩,曲折抄手游廊,青磚黛瓦下,大紅紙燈籠延綿不絕,各宮宮門前皆掛紅綢布蜀繡對聯,身形窈窕的宮女們換去紫褐色宮裝,著嶄新的淡粉寧綢旗袍賀迎來年,金紐扣,白絨毛衣領,珠珰垂肩,煥然一新。
皇帝寵妃-淑妃馬氏降生的日子很妙,正是除夕前一日,臘月二九。
皇后心中雖是不喜她,每到了這一日卻也愈加抬舉。
賞賜的瑪瑙翡翠,鳳頭銀簪,綾羅綢緞裝了整整兩大箱子,由坤寧宮的總管太監趙真親領了幾個奴才昂首往延禧宮那頭去。
沿途眾奴才皆心道中宮寬仁,母儀天下。
中宮又特許其擺宴延禧宮,邀后宮眾人同賀。
申時(下午三點)養心殿西暖閣內,皇帝剛自紫光閣回,換下明黃緞繡五彩云金龍十二章紋夾吉服,著醬色暗花緞常服袍,背著手預備往內書房那頭讀會子書。
安喜就知圣上要忘了淑妃的生辰,萬幸自個兒已事先挑了東西送去延禧宮。
他躬身悄聲道: “ 圣上。”
“ 何事。”
“ 今兒淑妃主子生辰,您前些日子應下皇后主子今日去延禧宮替主子娘娘賀壽。”
“ 方才延禧宮那頭派人來,說是已備好點心,搭好戲臺,恭候您御駕。”
皇帝止步,轉著掌中的玉核桃想了兩瞬。
確有此事。
“ 到那去。”
“ 嗻。”
又在常服外套上黑狐皮大端罩,披黑大氅,一切收拾妥當。
“ 擺駕延禧宮!” 安喜甩浮塵,敞開嗷一嗓子,下頭人齊聲應嗻。
鑾轎早已備好,皇帝抬腳走,身后眾奴才垂首跟著。
行兩步,突又止,似想起什麼來,眼風往后頭一掃。
魏七立在隊列最后頭,捧著包裹里頭裝著件更換的常服,面容沉靜,只見秀氣下頜,正垂眼等候。
“魏七留下。” 跟著去又是個麻煩。
“嗻。”
眾人緘默,魏七低應。
常服易手,皇帝悠悠往外走,腰間佩環叮當輕響,聲音清越。
延禧宮主殿內花團錦簇,美人如云,珠翠琳瑯,脂粉浮香,瞧的人眼花繚亂,聞的人熏熏然不知所處何處。
廳內地龍燒得熱乎乎,皇后坐在正中的玫瑰椅上同下首離得近的幾個妃嬪說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