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得。
魏七懼怕的抵抗沉默又明顯,是出自于身體本能的保護。
他一直在流淚,哭得人心煩。
皇帝看著他濕漉漉的臉,感受到他停一會兒又抖一會兒的顫動,張嘴欲斥罵又覺著無趣。
或許把人逼得太狠,該是時候安撫一二了。
“ 魏七,” 他停下來附在魏七耳邊低聲問,“ 告訴朕,你欲如何。 ”
后者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濕乎乎亂眨。
“ 回回。。。圣上的話,奴奴才。。。”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怕惹人生氣可實在不能放松,越是急就越是哭得厲害。
皇帝耐心快要耗盡,若再沒回應便打算強來。
魏七終于又道:“圣上,奴才。。。要怎麼樣。。。日子才能好過?”低低怯怯的,也很是困惑喪氣。
他不問要怎麼樣您才能放過奴才,只問如何才能過好宮里的日子,這問法倒是聰明些了。
皇帝看著他瑟縮的模樣,眼睫閃閃,頭都不敢抬,心里難得生出點子憐惜。
問題很蠢,然而他也仍是回答了。
“你若是乖一些,就能好過。”
魏七依舊垂著頭,喃喃道:“奴才。。。乖一些就能好過麼?”
“你乖一些,朕就舒心些,朕舒心了,你也好過。”這道理如此淺顯,為何還要來問。
“ 若是。。。若是奴才乖了也不能好過呢?” 魏七不知是在問誰,像是在問皇帝又像是在自問。
皇帝皺眉,不耐煩了,他自覺方才已拿出了自個兒此生不多的耐心。
可魏七卻在這時抬頭看他,眼神茫茫,眼眶紅腫,里頭含著一泡淚,他一眨眼,淚珠子就溢出來,沿眼角滑落。
皇帝輕吸一口氣,好言好語道:“怎會,你是聰明人,自也知曉朕的東西十二宮里住著多少佳人,你瞧瞧她們,你也同她們一樣,安分了日子就能好過,不安生就沒好下場。
”
可宮里許多主子娘娘們本分安生了也沒幾個有好下場,魏七不敢信。
“ 你要是真能討了朕的歡心,朕便能保你平安,等過個五六年你年歲大了,容顏不再,朕也厭倦。屆時賜下金玉銀錢,打發你出宮。”
皇帝當然知曉魏七究竟在怕什麼,這番話半真半假,既是敷衍也是許諾。
但成了他的人,保其平安是應當的,若是丁點兒都不在意,不若用過便扔了罷了,何須叫人折騰出這許多鬧劇來。
方才或許是皇帝對魏七講的最長的一段話,這番話不似皇帝對奴才說的,倒像是君在誘哄妾抑或是夫在寬慰妻,只是兩人現下都未覺著有何不對。
魏七迷茫的眼里突然有了光,像是抓住了一線生機,他也不敢追問您何時才會厭倦奴才,究竟幾年才是年老色衰,也不敢問是否真的君無戲言。
只是今后的某一日能出宮,這誘惑太大,他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
魏七漸漸止住眼淚,若有所思,半晌道:“那。。。奴才乖。”
真真是再如何堅硬的百煉鋼也要纏成繞指柔。
皇帝險些沒能把持住。
早點兒懂事何至于鬧成如今這模樣。
其實他不知,魏七需要的只是一個承諾,或者連許諾都不用,他只是要一個能好好活下來的希望。
皇帝終于也肯給了,即使并不能全信,魏七卻只能欺騙自己,他再沒有別的選擇,他連最后的籌碼都已失去,還徒然背負上一條人命。
魏七說要乖,可是仍舊不能立馬就乖,他的身體一直崩得很緊。
皇帝無奈,再折騰下去天都要亮了。
最后只好蹭蹭草草完事。
事畢,皇帝令駝妃太監將人抬回侍院不必送去內廷監。
冬夜寒冷,再鬧出病來,年都不好過。
魏七驚住,躺在駝妃太監的肩上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呆呆地望向皇帝,像是真的看到了自由的那一日。
他輕聲說,奴才謝圣上大恩。
恍若無聲,飄蕩在空寂的西暖閣內,飄入皇帝的耳中。
說完又不敢見人,垂著眼抿緊唇,漸漸遠去。
皇帝這夜分明未曾盡興卻覺著舒坦了。
安喜在一旁瞧著,心中一聲嘆息。
侍院后頭的三間連在一處的屋子都騰出來作為魏七的新住處,安靜又寬敞,正中一間小廳堂,東西兩處廂房,東面為白日閑時歇息處,擺羅漢床,與小一張小圓幾子,不遠處靠窗柩那頭條案上擺幾只小青花瓷瓶,里頭插著的紅梅開的正盛。
西面為寢房,靠里放了一張花梨木雕葡萄紋架子床,床上帶炕桌,前頭為小開門樣式,門圍子上鑲圓形灰白大理石。
圍欄,床柱,牙板,四足皆刷朱漆,瞧著便很是名貴。
床前不遠處,屋子正中擺孔雀綠鑲翡翠三足銅香爐,地上鋪朱紅絨毯,邊上用金繡線繡小朵雛菊花紋。
這處的富麗可與后宮里的小答應主子們一比了。
魏七茫然無措,不知身在何處,分明犯下大錯,為何卻得了賞賜。
他不知這是皇帝早前幾日便安排安喜布置下來的,若是知曉或許便不會有荒唐的一出了,或許他會再細細籌謀,做得更為穩妥謹慎些。
不過事已至此,現下再說皆為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