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公此刻正在后頭安喜屋子里等候。
不一會子外頭傳來聲響, 安喜進屋。
“安爺!您大安。”趙真起身笑臉相迎,拱手施禮。
“趙爺您客氣,快請坐,請坐。”
皇帝那兒還有差使, 這事兩人皆知,是以并不多寒暄。
趙真道明來意, “大清早的多有叨擾,還請您見諒。”
“趙爺您哪里的話,您是皇后主子身邊的人,此番前來必定是皇后主子有所吩咐罷。”安喜是皇帝身邊人, 比趙真品階要高出一等,然他仍是客氣,并不怠慢。
“正是,若非主子吩咐, 咱家萬萬不敢大清早地來擾圣上清凈。”
“既如此,此番皇后主子所謂何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主子近來脖頸疼得慌,已忍了兩日,太醫院道是夜間落了枕,毛病不大,不必施針用藥,過上一兩日便好,若是真疼得緊,可令善按摩的奴才們伺候一二。”
“可兩日后主子仍不見好,便想著還是宣巧手奴才來,又聽聞乾清宮內有一御前貼身內侍名喚魏七的,很是精通此道,從前像是在壽康宮當值,老祖宗也對他這手功夫稱贊不已,主子便想著借來一用。”
“道什麼借不借的!您怎的不早派人來呢!”安喜故作驚慌嗔怪之態,“皇后主子身上不好,要用哪個奴才只管派人來便是,何需等上這許久叫主子吃苦,還驚動您的大駕。”他似是真急。
可心里卻嘲諷一笑,這些都是由頭,腦仁疼,脖子疼,好似誰宣魏七都是這些個理由。
那日皇后主子來乾清宮提及魏七這小子時他便有所察覺,到底事久了,不能瞞住。
來者意圖明了,外頭人趕去見王福貴,事關魏七,大家伙心知肚明,此事沒那麼簡單,得再往上報。
“到底是御前的人,一點小毛病,主子說不愿驚了圣上。”
“皇后主子賢德!”安喜喟嘆,“咱家這便派人去召了魏七來,您且稍候,咱們喝會子茶罷。”
“您客氣了,是咱家叨擾。”
“來人。”安喜揚聲道。”
“小的在。”
“宣魏七來!”
“嗻。”
魏七此刻應正同一干奴才候在養心殿西暖閣內當差,宣魏七就等于是令將此事報與圣上。
安喜卻不知自個兒手下人也機靈得很,早先一步便通風報信去了,是以這時的一聲吩咐不過是做樣子,只等養心殿那頭的定奪。
養心殿西暖閣內,皇帝閉目,立在塌旁由人服侍著穿朝服。
小太監悄無聲息地入內,靠墻邊躬身行至王福貴下首人身旁,將此事說明。
下頭人又幾步行至王福貴身旁,王福貴聽了消息倒是有幾分吃驚,他暼了暼一丈外(約3.3米)的皇帝。
揮退手下,緩步行至皇帝跟前。
“圣上。”躬身行禮。
“何事。”皇帝閉著眼把玩小巧的羊脂玉核桃,淡聲道。
王福貴低聲說,“回圣上的話,皇后主子前兩日落了枕,坤寧宮總管太監趙真前來請借御前貼身內侍魏七一用。”
此話一出,眾人垂首不動。
皇帝睜眼,抬起眼皮子瞥向下首直直站著的魏七,目光深深,叫人捉摸不透。
“呵。”他輕聲嗤笑。
方才不見安喜,說是趙真求見時,他心中便有了數,果不其然,只是這由頭有幾分可笑。
前些日子巴巴地來這試探,今兒終于忍不住了麼。
此事皇帝早有預料,是以魏七病時才命人看好他,不叫人出屋子。
現下病好,總有一見。
這事就好比普通官商人家妾見主母一般。
丈夫討妾需與正妻相商。
皇帝是天子,雖不用商量,這回又是個奴才太監,可見一見威懾一番總是要的。
若是只幸一兩回便也罷了,然今后還說不準。
是以他將玉核桃往塌上一扔,復合了眼,道:“ 準了。”
“ 嗻。”
魏七咬唇,馬蹄袖下手指顫動,一瞬平息。
他出列,行退拜禮,隨人離去。
出了養心殿,到了后頭安喜住的偏院外等候。不一會子趙真出,安喜隨送。
魏七見禮,安喜目露幾分擔憂,終不能阻攔,只吩咐道;“好生伺候皇后主子,莫要魯莽唐突,丟了乾清宮的臉面。” 這是要他忍。
“嗻。”
一路又由二進偏院至內院再行至外院,沿途眾奴才目光或鄙夷或嫉妒或幸災樂禍。
魏七欣然受之,將這些都拋于腦后。
或許都在心里頭罵他是狐貍精罷,都等著看皇后主子是如何懲戒他罷。
這沒什麼,前兒夜里衣裳是自個兒脫的,圣上手指是自個兒往嘴里塞了舔的,有什麼可辯白的。
魏七覺著他辯無可辯。
坤寧宮內,斗彩云龍紋三足香爐內梅花香清麗淡雅。
皇后端坐貴妃椅,身穿一襲雙龍戲珠明黃長袍,外套黑底鑲七彩朝褂,發髻梳得一絲不茍,手持瑪瑙珠串,指上描金護甲細長,上頭鑲嵌的珠寶華貴,熠熠生輝。
魏七將馬蹄袖彈得呼呼作響,無視身后疼痛,利落深拜:“奴才乾清宮御前貼身內侍魏七,請皇后主子大安,皇后主子萬福金安。”聲音恭敬平穩,語速不疾不徐。
瞧著倒是個沉穩的。
皇后望著下首恭敬跪著的人,啟口道:“ 抬起頭,讓本宮瞧瞧。
”聲音緩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