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如燦兩股戰戰,此刻只想著明哲保身不敢強替人出頭。
魏七悄悄抬眼想觀圣上此刻神色,不料正撞進那人在夜里更為深邃的眸中。
他本能地打個哆嗦,將頭磕嚴實了,將欲請罪,心中覺著奇怪,不應如此呀,照著常理,自個兒頭一回值夜,又是出于好意,圣上應當不會怪罪。
魏七是特意泡的白菊花茶,一來為了顯示對圣上的在意,二來則是試探圣上對他究竟有幾分縱容。
現下看來圣上待他并未有多特別。
他正這般想著,方要開口,卻見皇帝兩口飲盡茶水,叫起。
" 起罷。"
" 嗻。" 還是猜對了。
皇帝將手中空茶盞咔噠擱至于托盤上。
魏七遲疑:" 圣上可還有吩咐"
" 有。" 后者輕敲膝蓋,"過來。"
" 嗻。" 魏七磨蹭蹭小挪幾寸,坎坷不安,暗道圣上不會現下起意罷,大半夜的安爺都歇了。
皇帝冷眼瞧著他畏畏縮縮的模樣只覺好笑,一把拽住眼前的胳膊將人扯近。
茶盞在紅木雕牡丹紋托盤上搖晃,乒乓斜倒,余下的些許茶湯溢灑。
皇帝嫌礙事,將盤子接了往邊上一遞。
如燦這會子倒是很有幾分眼力勁,麻溜地接過退下。
魏七一聲低呼,皇帝氣勢逼人,呼出的氣息灼熱。
深紫色綢緞下擺掃過明黃絲綢,前者慌亂,眼眸不停轉溜忽閃忽閃的透出幾分精怪。
果然。。。果然,值夜就沒好事!
現下怎辦若叫安爺知曉自個兒夜里當差竟當到龍塌上去,明日定要挨罰,屆時闔宮上下皆知,顏面何存!
且今日內書房里皇后主子也提及自個兒,前陣子的事兒恐已叫她知曉,我不能再惹人注目了!
" 圣上。。。圣上!" 魏七只得胡亂尋由頭推卻," 奴才方才。。。方才飲下足足兩盞熱茶。" 足足兩字咬得很重。
話里的意思是,我是個太監,茶喝多了等會子憋不住的。
皇帝哪里會不知曉他的小心思,原也沒打算怎麼著,只一時逗弄罷了,大半夜的,明兒清早還有要事。
" 朕未曾問你是否口渴。" 他勾唇," 怎的頭回值夜還要勞朕替你個奴才端茶不成 "
" 啊?" 魏七瞠目結舌,抬頭呆呆地將人望著,一瞬后醒悟,這是自作多情了,皇帝沒要幸他。
他熱血充頭,臊得滿面緋紅,不過好在黑夜里瞧不大出來。
那頭如公公急得直冒冷汗,糾結不已,圣上這是要呢還是不要 若是要那自個兒現下便得去叫起安爺。
" 你這奴才腦袋里想些什麼 "
魏七支支吾吾心里發虛,眼眸四下閃躲,萬萬不能將實話道出,只好請罪:" 奴才愚笨,奴才該死,奴才今兒才當值一時疏忽,還請圣上寬恕奴才。"
他的手腕被束縛在人掌中,為了不撲倒上去一直勉力支撐,雙腿漸軟,微微顫抖。
皇帝將他從頭至尾掃上一回,哼笑一聲,松了鉗制。
" 退下罷。"
" 嗻。" 魏七松了口氣。
皇帝躺回塌間閉目安歇,魏七將床帳一一垂放,躬身退下。
屏風旁的如公公吊在嗓子眼的一顆心落回肚中,暗道:今夜這值真不好當吶,今后不應與魏七一道守夜,忒嚇人。
第二日卯時皇帝起身,魏七等人跪在腳塌子前替其著長靴,方將將穿好,安喜便領著奴才們進來伺候了。
幾個值夜的奴才退下,行至外間魏七與朱從互換眼色,心照不宣,昨夜的事兒不必告知旁人。
一日當值下來皆相安無事。
晚間養心殿東暖閣內,皇帝道撤,(前文提過悶騷的皇帝叫撤是宣魏七。)
安喜應嗻,退下安排。
更深露重,冷風呼號,游廊下四位內侍手中提著的紙燈籠在夜里發出昏暗的光,隨風搖擺不定。
魏七行于正中,領頭的仍是鄭其。
方才他坦門前他對自個兒愈發客氣,不似上一回說出來的話直捅入人心窩。
魏七知曉如今乾清宮上下都明白圣上對他很是有幾分特別,其實有時自個兒也這麼覺著。
賜下金銀珠寶,塌間多有愛-撫又提拔當貼身內侍,便是昨日夜里故意泡錯茶試探,圣上也未曾責怪,還同他玩笑。
魏七若有所思,或許這回是個好時機。
內廷監掌事公公吳公公又有幾日不見魏七,這會子見他竟一襲紫衣加身,心頭一驚,暗道:真真是個祖宗。
自個兒身為一庭之長,五十又四才熬到正三品,這已是不易,魏七不過十七歲小子,年紀輕輕,乳臭未干便已是正四品。
宮中連升四品之人不是沒有,但無論哪位都是三四十往上的歲數,哪有這般年幼的。
雖這品階來得不甚光彩可又有誰敢置喙 上頭那位喜歡才是要緊。
然樹大招風,除非那位打算將人一直關在乾清宮中,否則早晚有一日要出事。
可那人是個冷心冷肺的主兒,掌管內廷監這麼些年,來來往往承幸的宮女瞧得多了,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后宮里的女人一個個都好似食人的野獸,生吞活剝骨頭都不帶吐的。
他只冷眼等著瞧好戲,眼下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指不定哪日就得三尺白綾,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