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玫瑰露花茶是皇后最愛的茶,魏七自上值后便暗自記下這點。
皇后其實是明知故問,她哪會注意到一個小小侍茶的更換,且就算是上了她不甚喜愛的紅袍換作平日也不會在皇帝的內書房里挑三揀四,今次只不過是借著由頭試探罷了。
立在墻邊的魏七聽見皇后問及自個兒,心頭一顫,長迷密的睫毛幾下抖動。
眾奴才心思各異。
安喜將頭垂得更低,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 嗯。換了。" 皇帝細觀凈皮上的青松淡聲道,停了一瞬,"原先那個愚笨得很。"
魏七抿唇,心中頗為不平。
" 既是愚笨合該打發去掖幽庭,沒眼色呆板的奴才哪能在御前當差。" 皇后試探,悄悄觀圣上神色。
魏七卻是心虛不已,掩在寬大馬蹄袖中的手指微動。
皇帝面上未顯露神色,實則已有些不耐了。
" 皇后此番所謂何事 "
“回圣上的話。”皇后正了顏色:“妾今次來此是為著后宮眾嬪妃晉位一事。年節將至辭舊迎新,照祖宗規矩將晉有功之妃妾。妾請圣上,此事該如何定奪?”
“皇后你貴為后宮之主,后宮之事自個兒斟酌著定下便是,無須特來問朕。”
“是,” 她頷首恭謹應道:“妾不才,惹得圣上為后宮憂心了。既是如此,妾回坤寧宮便先將此事定下來,擬了單子后再呈與您罷。”
“嗯。”皇帝把玩掌中玉核桃,“寧嬪乖巧,善解人意。”
“是,妾明白。”道什麼全由本宮定奪,還不是插手了,圣上面上的話只能聽聽罷,當真的是傻子。
帝后兩人又草草聊幾句宮中家常用度,皇后見圣上幾番食指輕扣書案,知他不耐,識趣請退,左右今日目的已達到。
“妾叨擾,圣上整日繁忙,想必仍有要事,妾這便告退。近日天氣嚴寒,不久便是臘月時節,還請圣上萬萬珍重身子。”
“嗯,皇后辛苦,后宮之事還望皇后多加操勞。”
“是,妾必當愈加盡心管教宮中眾人,不令圣上憂心。妾告退。”皇后起身躬身回話。
“嗯,皇后退罷,早些歇下。”
“是,妾告退。”皇后屈膝福退安禮。
坤寧宮主仆幾人告退。
亥時(晚九點)養心殿東暖閣內。
今夜圣上未召嬪妃承幸也未宣魏七。
這月里倒有幾分清心寡欲。
魏七今夜頭回值夜,此刻正與其另一位內侍一同窩在龍塌下首的三扇金絲木萬馬齊喑屏風后頭昏昏欲睡。
西暖閣值夜共四人分為上半夜與下半夜,兩兩換班。
上半夜乃亥時至子時(晚九點到第二日一點),若圣上召幸,則往后推,下半夜為丑時至卯時(一點到五點)。
貼身太監值夜四人一組每十日一換。
魏七二人方替下上半夜當差的奴才,此時子時剛過。
一炷香的時辰后,龍塌上傳來些窸窸窣窣翻身的動靜。
兩人驚醒,瞌睡頓消,坐直身子豎起耳朵細聽。
床幔后傳來皇帝暗啞的聲音:"倒茶。"
" 嗻。" 兩人皆低聲應道。
四目相對,誰去
當然是魏七去,他是新人,需得多練。
第37章 烈火烹油
魏七掀開身上薄被一個骨碌打滾起身, 輕手輕腳行至一丈遠處的黃花梨木紅柚小方幾前,方幾上擺著青銅方鼎小火爐,火爐上坐著一銅壺,里頭暖著溫湯,正冒著熱氣,爐里的金絲銀炭燒得發紅,卻無一絲嗆人的難聞氣味。
魏七恐普洱紅袍那類茶太釅, 圣上等會子喝了要睡不著,便自作主張地挑了幾朵安神的干白菊花泡了,手背貼薄胎青花釉茶盞杯身試茶溫, 偏熱,正好入口喝下去又暖和。
他雙手端茶緩步踏上龍塌前的臺階。
另一位當值的年長奴才名喚如燦,現年三十有六,他見魏七泡好了茶便將床頭那側的床幔掛起, 退至一旁。
皇帝起身,著明黃褻衣褲端坐, 褻褲下露出赤-裸的長足,他也不甚在意,雙腳踩于腳蹬子上。
"圣上。" 魏七溫聲低喚,彎腰垂首雙臂前伸, 將茶盞托舉遞至皇帝跟前。
后者接過,掀開茶蓋飲下一口,入口清香,是花茶。
皇帝皺眉, 望向小半丈遠處(一米多一點)立著的泡茶太監," 今夜是怎麼當差的呈的花茶。 " 女子才喝的東西。
他語氣頗為不耐,如公公嚇得大驚失色,跪地請罪。祖宗耶!當值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泡普洱,怎的毛毛躁躁不長記性,捅這麼個簍子出來!
魏七同跪,卻并未如朱從那般懼怕,自個兒頭一回值夜,便是有錯以圣上脾性也不會重罰。
" 回圣上的話,奴才呈的是白菊花茶,有安神之效,因憂心圣上夜里喝得釅了不好安歇,故而擅做主張,還望圣上恕罪。" 魏七扣頭。
夜里昏暗,因怕擾皇帝歇息只在床榻下首西側留了一盞油燈,方才魏七又是背光站著,是以皇帝先前并未留意到是他,直到人開口說了兩句后才察覺出來。
" 魏七。 " 皇帝淡聲道,聲音低沉,魏七二字經由他口出傳至寂靜的黑夜中,魏七心中一顫。
" 回圣上的話,奴才魏七。"
" 你好大的膽子。" 這句話也是平平,不知是否真正動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