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眾人一同謝恩扣頭。
安喜身后的小內侍捧著刻牡丹花紋紫檀朱漆托盤將賞賜送進魏七屋內。
安喜道:“魏七,好生伺候著罷。”
“嗻。” 魏七聲音低低,自地面傳來,平靜而恭謹。
安喜領人離去,后院陷入一片死寂。
第29章 皇恩浩蕩
后院里的領班太監送安喜等人離去, 奴才們留在院中目送一行人走遠,皆不言語,一時陷入詭異的沉寂。
一會子后,眾人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將魏七團團圍住小意奉承。
" 恭喜魏爺,賀喜魏爺,您真是甚得圣眷吶。"
"魏七您今后要是發達了可別忘羅咱們這些奴才呀!小的們還得靠您替咱們在圣上跟前美言幾句。"
" 真真是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咱們院里得了這賞賜的您可是頭一份。"
可不就是頭一份麼?還有哪個太監會被圣上稱贊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 性行溫良,克嫻內則?
他可真是當擔不起吶!
魏七心中苦笑,面上卻仍要勉力周旋,這會子他們嘴中吐出的每一個字, 臉上露出來的每一分笑容在他瞧來都別有深意,都是嘲諷。
其實大家伙也是冤枉, 他們此刻是真心實意想討好魏七。
后者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歹應酬一番,匆匆辭了眾人回屋,并未留意到身后小方子投來的嫉妒眼神。
他回了自個兒屋里將門一關, 簡陋的木桌更稱得上頭擺著的金銀珠寶華貴耀眼。
多麼格格不入。
魏七行至桌旁,華服美簪靜靜地躺在托盤上墊著的明黃綢布中發光。
銀鍍金嵌珠寶鳳頭簪長六寸,寬五寸,銀針, 銀鍍金點翠托,翠蜓翅,珊瑚身,累絲嵌珠觸須,碧璽梅花,緝米珠花卉。
翡翠玉鐲潤澤光滑,通體素面無紋,內側有一點紅翡,好似美人額間朱砂痣。一雙東珠皆圓潤透亮,足有鵪鶉卵那般大。
他一樣樣地瞧過去,突得抓起簪子便想往地上砸,一瞬,兩瞬,手臂高舉最終卻輕輕放下。
門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珠子正盯著此處動靜,圣上賞賜,便是再不喜也得好生供著。
這算什麼?他頹然跌坐桌旁,這些個東西除了兩匹上好的深青玉蠶錦緞與銀子有用處之外,又有哪一樣是他能戴的且配戴的?
宮中御用,圣上親賜,便是有朝一日能出宮,也不能拿去當了換銀錢。
魏七發怔,良久方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忍到至今,走過不知多少遭內廷監,龍塌也已趟過好幾回,還受不得這些麼?
他取了紋銀旁的淺藍色花卉蝴蝶紋刺繡荷包掛在自個兒腰間。
皇恩浩蕩,不得不謝。
這廂頭安喜辦好了差使回養心殿當值。
此刻已是申時末,再有一會子便該傳晚膳。
皇帝這會子正靠在養心殿東邊暖閣里頭的紫檀木五屏報春梅紋嵌大理石羅漢床上閉目養神。
此羅漢床由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五屏式床圍,內鑲嵌山水大理石,邊框透雕纏枝紋,膨牙三彎腿外翻鷹爪足,床面板為雙拼板制成,面上鋪有兩層厚實柔軟的明黃色塌墊。
兩位身著淡青長袍宮裝的宮女正跪在腳蹬子邊替其捶腿。
安喜入暖閣,行禮站定回差:“奴才安喜請圣上大安,圣上萬福金安。”
“嗯。”皇帝把玩掌中的玉核桃閉著目,似可有可無地應上一聲。
“奴才回圣上差使,您一個時辰前吩咐賜予魏七的賞賜奴才已辦妥。”安喜彎腰復差。
“ 嗯。”皇帝轉了兩圈玉核桃。
“那奴才可還喜歡?”他隨口問道。
還不知依著規矩魏七這會子已得了些什麼賞賜,因無論是賞后宮嬪妃或是一般的王公大臣皆只是一個字兒罷了。
安喜哪里會說不喜歡呢?
“回圣上的話,魏七那小子歡喜地很,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直給您磕頭,拉都拉不起呢!還道今后定要更仔細地伺候您,報答您的恩德。”
這番話說得有些過,若賞的是旁人倒不意外,然以魏七的性子便很難說。
皇帝自是不會全信。
不過既是賞賜,又哪有人會不喜歡呢?
“嗯。”他淡淡地應,不欲安喜再多談。
這日晚間,冷落后宮多時的皇帝似終于記起自個兒還養著成群的妃妾,終翻了淑妃的牌子。
淑妃便是再如何寵冠后宮也是同魏七一樣,由馱妃太監駝進乾清宮里的,區別只在她是自自個兒的延禧宮被駝來的。
后宮中除皇后之外沒誰能例外,說到底都是妾而已。
淑妃爬至皇帝身邊,面上怯懦羞澀緋紅一片,眼珠子里頭亮晶晶地盛著水光,咬著紅唇盈盈望向皇帝。
后者扔開《山水志》,撩人的聲響漸起,殿外的奴才們垂首靜默。
兩盞茶后,事畢,皇帝抽身欲喚安喜。
圣上越發冷淡了。
淑妃心中惱怒,面上卻柔順乖巧,她扯住皇帝褻衣的一角,怯怯開口:“圣上。”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淑妃心中有些害怕,仍撐著道:“妾許久未見圣上,心中思念不已,圣上近日里可好?乾清宮里的奴才們可伺候地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