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思量最后還是同吳家財與陳阿狗商量著尋個法子祭拜一下那孩子。
吳家財二人聽了魏七的話倒是愣了一下,他們不曾想到魏七瞧上去是個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樣兒,原來竟然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這些日子眾人皆受宮規折磨,若不是他提起,吳陳二人都要忘了今日可能是王安平頭七。
“宮里頭不許私自點火燒紙錢,這事兒晦氣,貴人們最是不喜。” 陳阿狗遲疑謹慎道。
吳家財提議:“不若咱們折兩個元寶就在這屋里燒了意思意思罷。”
魏七自然是答應,他看向陳阿狗,屋里的三人都需同意了這事兒才能辦。
陳阿狗一番思量:“這法子倒是可行,成吧。”
幾人商量好便開始找了幾張廁紙折元寶。
魏七不會折這東西,只能笨手笨腳地跟著他們學,好半天才折好一個像樣的,也算是心意了。
三人共折了十來只元寶,怕火燒得太大引來值夜內侍,只好一只只湊到火燭旁慢慢地燒,再扔進銅盆子里用水沖了。
吳家財燒元寶,陳阿狗門口盯哨,魏七則替王安平念佛經,這般燒了足足一盞茶的時辰才終將十來只元寶燒完。
人死燈滅,心意已到,幾個孩子所能做的也只這麼多,旁的也無能為力。
魏七原本只是想,王安平入不得祖墳,恐已叫他父母埋去了亂葬崗,若不替他燒紙錢,恐他就成了無人領的孤魂野鬼。
故今日才想著要祭拜,現如今也算是了卻一樁事,魏七終于心安,爬上床閉眼入睡。
自這日之后,吳陳二人開始對魏七親近起來。
魏七等人在這司禮監待了足足二十余日,張公公夸他們還算聰慧,道再過幾日便可有所成,那時主子們一挑,再認個師傅,今后前途可就大好。
他笑呵呵地夸人,似乎忘了這批孩子進司禮監時共三十五位,現下只余二十四位,后一批進來的小子共四十位,才過了不到六日,就去了五個。
宮里頭奴才們的命最不值錢,新來的奴才就更是如草芥,不論是誰都能往你頭上踩一腳。
老太監們沒有東西,久了便心思齷齪,見著長得秀氣的孩子總忍不住要過去偷偷玩上一把。
好幾個孩子因此沒命,奇怪的是魏七這般模樣竟無人沾染,想是上頭有人庇佑著罷。
其中也有因嘴不嚴犯了忌諱而被杖殺的,圣上名諱錚,太子名諱隀儼,有兩人因不小心提及爭和重嚴二字被丈殺。
魏七一旁瞧著,起初憤怒不已,后來覺得荒謬不堪,漸漸地日子久了便也麻木。
他學會了沉默地聽訓,腦袋低垂,身子站得筆直,雙臂垂下緊貼身側,一動不動,也學會了閉上嘴巴。
又四日,距凈身那日也已有一月,后日則是等主子們挑人的日子。魏七等人今日終于可以拿下插在尿道口的那小截玉米管。
自凈身那日起,魏七還不曾細看自個兒那處,如今卻是不得不面對這道傷疤。
他窩在被子里脫下里褲,顫抖著手去拔那截玉米管,手指微微用力,即使傷口早已結痂,這般拉扯之下仍是疼痛。
魏七咬牙狠心施力,輕微的噗聲后,玉米管脫離傷口。
挨過這陣疼后,魏七掀開棉被一角,一點一點地往里看。
下腹那處光滑一片,除卻中間的一小塊突起外跟女子那處無甚差別,傷口似銅錢大小,結了一層棕黑色的痂。
魏七扔下手中的玉米管,死死地盯著那處,他抖著手去摸,是平的。
這還是他自那之后頭一回去觸碰,真的是平的,沒了,沒了,魏七茫然喃喃,像是突然醒悟終于接受了這殘酷的事實。
“啊!啊!” 他抬起頭咬住手腕嗚咽,滿面是淚,泄露出的聲音凄厲無助,似幼獸失母走投無路。
我是個怪物! 我成了個怪物! 不男不女,雌雄莫辨,是個閹貨!
他的眼神漸漸癲狂,手指施力去扣那層丑陋的痂。
撕開它,撕開它,撕開興許就能長出來。我是陳家嫡子,答應了父親將來要考取功名,踏馬游遍長安街,光耀陳家門楣的,我不是紫禁城里的閹奴,我應當站在金鑾殿前,為什麼會在這兒為什麼會在這兒
傷口上的痂經不住折騰,脫離脆弱的嫩肉,血水漸漸外流,露出猙獰可怖的傷口,很疼,然而魏七卻感受不到。
他披頭散發,鼻涕眼淚糊在臉上,粘著兩頰的長發遮蓋住絕望的眼睛。
一個月以來積壓的壓抑與絕望連同□□丑陋不堪的傷口一起將他擊垮,來勢洶洶,陽光下養大的貴子終于無力承受。
“魏七!”
吳家財沖過來,他剛推開門便瞧見了這可怖的一幕,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你這是做什麼!” 他扯出魏七藏于棉被之下的手,手指上沾滿鮮血,還粘著黑糊糊的痂。
“ 魏七! 魏七! ” 吳家財顫顫巍巍地去掀他腹部上的被子,棉被之下皮肉外翻,血肉迷糊。
吳家財失聲:“ 昨兒,昨兒不還好好的麼?這是怎麼了 ” 他小心翼翼地將魏七咬在嘴里的腕子輕輕抽出來,緊緊抱住魏七,埋在自己懷里,不住地撫摸他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