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垂首,手指捏著鼻尖,似是想起這些便已累極。
太皇太后見寶貝孫兒露出這般神態,心中憐愛不已,不忍再奪去他近日里唯一的玩樂。
罷了,罷了,過些日子且宣了魏七敲打一二,叫人盯緊了便是。
再者,后宮里竟是這般混亂不堪,皇后實是失責,也需好生教導一番才是。
“ 皇帝莫要傷心,現下你可是天子,這天下什麼東西不是你的
左右不過一個奴才罷了,既你喜愛,那便用著罷。只他到底是個內侍,皇帝切不可太過羅。 ”
太皇太后不欲叫皇帝知曉魏七的身世,不然豈不是將自個兒當年徇私枉法也一并抖了出來。
她不再提調人一事,將話題岔開,只撿有趣的來談。
一時壽康宮里又歡快許多,不似方才沉悶悶的叫人喘不過氣兒。
兩人閑聊一會子,皇帝道還有折子等著批,不能多陪,起身行禮言退。
太皇太后高高興興地應下:“ 皇帝去罷,去罷,政務要緊。”
皇帝退,出壽康宮。
安喜跟在皇帝身后松了口氣:圣上這招使得甚妙,先是把事情攤開說打老祖宗一個措手不及,又將其推到五王爺身上,再使苦肉計惹太皇太后心疼,最后拉整個后宮入水受罪。
甚妙甚妙,這會子老祖宗必定想著要召來皇后娘娘提點,再宣五王爺入宮訓斥一番,主子爺今次可是一點兒訓誡都未得。
然而,安喜悄悄抬起頭打量前頭皇帝的臉色,怎的不見圣上開顏,反倒隱隱有發怒之兆?
皇帝出壽康宮沿九曲回廊至乾清宮外殿時前尚能面色如常。
然一到內殿臉色便沉下來,奴才們只稍抬眼一瞧便停下手里的活兒,跪下請安,不敢再有動作。
安喜跟在皇帝身后彎著腰縮起脖子戰戰兢兢地挪,活似一只千年老王八。
他巴不得皇帝瞧不見自個兒這號人。
然而他忘了自個兒是御前的總管太監,乾清宮里奴才中的第一人,這宮里出了什麼事兒不得向他問責?
皇帝大步走至養心殿東側那頭,見著個不長眼的奴才擋路一時怒極,抬腳便踹過去。
那奴才也是倒霉,只稍稍跪得慢了些便就叫皇帝一腳踹中胸口,倒在地上爬都沒能爬起來。
“ 不長眼的狗東西!”
皇帝倏地轉過身看向安喜,眼神冒著火像是要吃人一般。
安喜甚少見圣上這般生氣,嚇得直往地上磕頭,嘴里慌亂喊著:“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哪里還能瞧出點總管太監的氣勢?
皇帝見他這樣更是不耐,本也想一腳踹過去,可臨到后來見著這奴才年邁的身軀,到底按捺下來。
“ 老東西! " 皇帝罵。
"朕問你。” 他拂袖,掀開明黃龍袍寬大的下擺坐至羅漢床邊,右手手肘撐著棕紅的梨花木抗桌一角,俯低身子問安喜:“ 老祖宗是如何知曉這事兒的?又為何會提出將魏七調回壽康宮? ”
安喜聽皇帝問自個兒這事,更是哆哆嗦嗦汗如漿出,好容易才找到舌頭:“ 回,回圣上的話,這事兒必定是內廷監那頭傳出來的!
乾清宮里頭的人奴才可真真是管得嚴嚴實實,又著意吩咐過,覺不會有誰有狗膽敢將此事胡亂散播。
”
這個時候管他是誰走露了消息,要緊的是先將自個兒摘出去才好。
“ 至于太皇太后為何要調回魏七,奴才想。。。” 安喜心下掙扎。
若是供出魏七,那孩子必定遭殃,然若是不供出他圣上遲早也會知曉,到那時遭殃的可便是自個兒。
“ 回個話兒也吞吞吐吐,你這舌頭不若割了罷。” 皇帝轉動著手上的扳指。
“ 回圣上的話,奴才想,奴才覺著。。。昨日魏七下了值叫太皇太后給召去壽康宮了。”
皇帝砸杯,哐地一聲,碎瓷四處飛濺。
“ 混賬東西,這事兒你昨個兒怎的不報上來 。"
安喜叫苦不迭,下頭人只稟壽康宮里來人說老祖宗腦仁兒疼,宣魏七去侍奉。
他哪里就知曉老祖宗這麼快便得了消息。
再者,即便是得了消息,這也不過是幸個奴才罷了,誰能料到這奴才有滔天本事,引得太皇太后與圣上爭人吶!
然這話現下卻不能提,提了便是替自個兒開脫,圣上不會寬恕反而要罰下一頓板子。
“圣上,圣上,奴才該死,奴才愚笨,本想著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奴才罪該萬死,請圣上降罪!”
“滾出去,叫那狗奴才來。”皇帝略略冷靜,然終究是氣,今兒這事非得找個人問罪不可。
“嗻,奴才這便去。”安喜起身軟著腿向外頭滾,不敢耽擱分毫。
魏七這會子正在后頭的內書房里當差,才剛得了前頭傳來的消息,一時心中頗為坎坷不安。
內書房中一片死寂,眾奴才皆跪倒在地不敢吭聲。
安喜領著兩個小太監入內,他用拂塵桿微微撐著腰。
奴才們見著他齊聲道:“安公公。
”
安喜嘴里哼一聲,沒多搭理,只看著跪在自個兒面前的魏七。
“魏七,圣上宣你去養心殿。”
魏七倏地一抖,知曉自個兒這步走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