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將先前簽下的契約書用油紙包好,也一同放入盆中,再用大紅布將盆子包起來。
拿繩子綁好吊至中質梁,這是紅布高升的意思,寓意此后此人將一帆風順,步步高升。
小黃門們端了清水沖刷了幾張靠凳,唱名的小太監又點了幾個孩子上前。
屋里的血腥氣漸漸濃重,腥臭熏得人直作嘔,然腹中空空,也吐不出什麼來,只是干嚎罷了。
一個半時辰后,剩下的人越來越少,最后只余魏七這一間房里的六人。
魏七此時已然心如死灰,垂著腦袋似已認命。
他想起自個兒乃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名門世家子弟,出行前呼后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前幾月還于學堂中與夫子議論那前朝宦官禍害朝堂之事。
那時他是如何看不起這些閹-奴,面露嫌惡,似提起都要臟了自個兒的嘴。如今他也要成了這叫人看不起的東西。
直至如今身在其中才明了什麼叫身不由己。不過都是皇家奴才,一群可憐的人罷了。
他自小受父輩教導,對上要有敬畏之心,忠誠之心。從未曾質疑過那至高無上的龍椅上端坐著的人是否為明君。
也從未懷疑過皇家是否真就那般神圣恍如天神。
這偌大的紫禁宮里困著兩萬余名走投無路的太監,又縛住數萬余名少女的明艷年華。卻只為供養那一人,不可謂不說是舉天下之力罷。
身下傳來劇痛,魏七嘶吼一聲陷入了黑暗中。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魏七等六人皆被換了黑麻布中衣,一旁枕邊有一套藍灰色太監宮服并一雙藍色短靴。
宮中只有御前的太監總管或品階高的公公們才能著長靴。這一套便是小太監的服飾了。
魏七悠悠轉醒,下身傳來劇痛,現下感覺不出已少了東西。他顫抖著手想去摸一摸那兒,然而最終卻頹然放下。
去完勢并不意味著便已解脫。這后頭幾日放才是關鍵,若稍有差池便會丟了性命。
為防出恭感染傷口,去完勢的太監們現下還不能進食,需得一日之后才能入些許流食。
魏七如今身下插著根玉米骨,那玉米骨事先削得軟滑平整且里頭又有些水分。
插入尿-道,若沒忍住想要出恭便從這玉米骨中出來。
如不是如此,那初燙的傷口經尿水刺激不知該有多疼。
又這般渾渾噩噩過了一日,次日一早便有小太監端了碗稀粥送來。魏七等人已有兩日未曾進過米食。
這刻終于聞到米香,雖身下仍痛著,卻都爬了起來將粥一口氣灌下肚。
小太監又在塌下置了兩個破盒子,吩咐魏七等人不要下床走動,若需出恭使那盒子便可。
眾人無甚力氣地應了,便又躺下去歇息。
此刻已沒人感傷自個兒缺失的東西,嚎哭著后悔,只想著能在這般阿鼻地獄里活下去才是正經。
然這日晚間,年歲最小的王安平卻開始發熱。他本就幼小,自然不如幾個大些的能抗,加之昨日又痛哭了一夜,哭得渾身是汗又耗盡體力。
天寒地凍的,又沒個人來替著換身衣裳,不多時汗冷了便只得冰涼涼地貼在身上哪里能不發熱病。
吳家財聽旁邊的王安平囈語,又見他面色潮紅,心道不好。
只探手稍一模額頭,就知他這是發高熱了。。
他叫醒屋子里的其他孩子,告知眾人王安平高熱,大家伙兒便開始使了力氣一塊兒喊屋外頭的太監。
第9章 眾生百態
這時太監們大都已下值,只留有兩人值夜,現下人就歇在對門不遠處單砌出來的他坦里。
幾個孩子使了全身的力氣喊人,魏七自四歲那年受君子教義起,行止有度,從未失過態。
這幾日倒是變了許多,他心下著急,跟著眾人喊啞了嗓子才終于聽得門外傳來聲響。
一小太監外罩寬大的棉袍打著紙燈籠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嘴里罵罵咧咧道:“ 叫魂呢!你們這些個小兔崽子! 閹都閹了還不安生!”
他自睡夢中被吵醒,一屋住著的同伴也聽見了聲響便推他去瞧瞧,兩人爭了會子,他劃拳輸了,便只好認命自暖和的被中爬起來。
外頭夜深風大,直吹地人通身發抖,小太監在風中猛打一個哆嗦,清醒過來,這會兒自是沒好氣兒。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用手上的鑰匙開了鎖,一面慢悠悠地走進去一面氣憤地罵到:“ 讓爺這麼大冷夜爬起來,今兒要是只拿那些個屁事煩我,老子就宰了你們這些兔崽子!” 小太監咬牙切齒,聲音尖刻。
“ 回公公,咱們也不愿擾了您歇息,只是實在事出緊急。"吳家財連聲告罪。
"咱們這屋里有人起了高熱,燒得厲害,若不及時醫治,恐性命不能保。還請爺行行好幫個忙吧!” 他熱切而討好地望著那人,因起不了身,便只好雙手作揖已示尊敬,又手指王平安那處,希望他能好心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