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的男人則深深低著頭,做祈禱狀,他額頭上的面皮松松垮垮地垂下來,蓋過眼睛,鼻梁和嘴唇,如同一張輕薄的面紗,一只鳥站在他肩膀上,啄食著潰爛的鎖骨。
三個男人擺成圓弧,如同將秦暮圍在中間,壓迫感極強,讓他喘不上氣來。
怪東西,真的怪東西。
秦暮理解不了這種藝術,空曠大廳里出現這三個玩意,只能讓他覺得瘆人。
他正要后退,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這三座雕塑,分別叫做謊言,卑劣,和愚昧。”
少年的嗓音絲綢般飄入耳中,瞬間喚醒了無數記憶,秦暮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猛地回過頭去,赫然看到眉目清俊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他紅唇齒白,眉眼中縈繞不散的哀傷和憂郁徹底不見,和曾經分別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溫肅檸微微笑著,只是那笑意并未到達冰封的眼底。
“溫肅檸?!”
秦暮瞳孔猛縮,喊出他的名字。他瞬間回想起了在酒吧看到的景象,溫肅檸將酒倒在侍者胸口,又俯身和牧云笙親吻。
鼻子和眉弓又隱隱作痛,曾經被牧云笙踩到骨裂的左手不自覺抽搐,滔天憤怒和仇恨一股腦地涌上心頭,讓秦暮面容扭曲地沖上去——
“喜歡我給你的驚喜嗎?秦暮?”
夏敬云的聲音讓秦暮的沖勢生生止住,他愕然地扭頭看去,只見他一直在找尋的夏敬云從中間雕塑后面走出,穿著和溫肅檸完全相同的衣服。
他甚至都把略長的頭發束起,前額的發型和溫肅檸一致,昨天還在溫柔注視著他的眼眸,此刻充斥著滿滿惡意。
那幅畫,那幅他在路上看到的畫!
照鏡子的少年,和鏡子中比他身形略高的青年。
秦暮瞬間反應過來都發生了什麼。
“敬云,你不要信他的話!他就是個在騙你的賤人!”
秦暮急促地解釋道,“他當初獅子大開口問我要錢我沒給,所以故意想辦法來害我,你一定不要上了他的當——”
“要什麼錢,每個月三萬嗎?”夏敬云輕笑著道,“秦暮,你是覺得我會相信我表弟,還是相信你呢?”
……表弟?!
秦暮瞳孔猛然一縮。
夏敬云喊溫肅檸表弟?!
騙人的吧!
他確實知道顏勛早年丟了兒子,這些年來想盡辦法也都沒能找到,但,但怎麼可能這麼巧?
溫肅檸這樣一事無成,懦弱自卑的人,竟然會是顏家長子?!
如果是這樣,也就是說,夏敬云其實早就知道了?
事到如今,秦暮要還是不明白,他就徹底是個傻子了。
他為了瞞住夏敬云,強忍著被牧云笙毆打的疼痛只能跑走,被家里的幻聽折磨只能強裝鎮定,結果、結果夏敬云早就知道了溫肅檸的存在?!
不,說不定幻聽和牧云笙的出現,也都是他們算計好的!
這些可能光是想想,就讓秦暮止不住地渾身發抖。
“你們……你們竟敢一起耍我?!”
夏敬云笑了下,輕飄飄地道:“是啊,誰叫你傻呢?”
秦暮瞳孔一縮。
他對夏敬云的全部信任,依賴,挽留,全都在此刻轟然崩塌,成了一場笑話。
夏敬云和溫肅檸,完全就是把他當馬戲團里的猴子戲耍!
“夏敬云,你不要太過分!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都為了你做了什麼?!”
秦暮大步走向夏敬云,面對著那張曾日思夜想的臉,高高地揚起手——
他的手腕被穩穩地拖住了。
夏敬云的右手抬起,抓住秦暮本來瞄準他面部的手臂,虎口如同鉗子般夾著,穩當得紋絲不動,同時他的左臂手肘橫出,瞬間擊中秦暮大敞四開的腹部。
“唔——!”
秦暮的身體蝦米似的弓起,他根本沒想到夏敬云竟然會先下手為強,秦暮拼命揮舞被握住的那只手,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擺脫夏敬云的桎梏。
“做了什麼?你是說瞞著我去嫖娼,趁我不在包養替身,還是在辦公室里跟你的秘書上床?”
夏敬云拇指猛地一按,捏在他手腕上的某處,秦暮頃刻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秦暮,是生活中的哪一點,給了你我很弱的錯覺?”
夏敬云抓住他后衣領,把秦暮的腦袋狠狠地往下按,同時用抬起的膝蓋找上了他的面骨。
夏敬云素來溫和儒雅,但這兩個詞并不意味著身體虛弱。
少年時期他就整天背著幾十斤的畫具,爬到山上去采風畫畫,風吹日曬,在外面一跑就是一整天。后來開始學習雕塑,和同學們一起搬運成噸重的大理石胚,雕刻刀確實很鋒利,但想要在堅硬的大理石上雕刻,必須需要手臂和手指最精妙的力量。
只不過秦暮一直以來,都從來沒注意過他溫柔文弱外表下的真實情況。
秦暮被夏敬云一個膝擊沖得腦袋向后高高揚起,身體也因為慣性后退,溫肅檸側身躲開,輕飄飄地評價道:“哎呀,都出血了。”
“你們……你們……”
秦暮被怒火充斥的大腦遭受重擊,他眼前陣陣發黑,所有思維都被疼痛侵占,徹底失去了分析和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