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肅檸抬起頭,對上了玻璃墻另一邊那雙茶色的眼睛。
青年眸中含著笑,朝他揮了下手,通過對方的口型,溫肅檸判斷出來,他說的應該是“好巧”。
是前幾天在小巷里給了他一杯奶茶的好心人。陰暗檸檬。
溫肅檸點了下頭,走出候診室,來到陰暗檸檬對面。
眼前青年比他高一個頭,敞著懷的黑色牛仔外套里是件圖案夸張的寬領T恤,搭著工裝褲和馬丁靴,配合他的金發和單邊的黑曜石耳釘,有種放蕩不羈的叛逆。
混血感十足的精致五官抹消了和街頭黨微妙的相似之處,讓他完全像是從雜志里走出的模特。
上一次巷子里挺黑,溫肅檸又頭暈,沒怎麼看清對方的樣子,只記得他優越的側臉和染成的金發了。
誰能想到打扮那麼瀟灑的青年,會蹲在酒吧后門的臺階上,等一杯草莓奶云麻薯呢?
溫肅檸正想著再給他好好道一次謝,就聽到對方頗為不安地說:
“抱歉。”
什麼?
他抬起眼。
被那雙蒙著水光的通紅眼眸望著,牧云笙呼吸都停滯了。
少年明顯才哭過,眼眶鼻尖全都紅著,睫毛都被打濕,眸中潤得似乎一眨眼,淚就會簌簌滾落出來。
牧云笙先前糾結就是怕過去打招呼,會影響到少年情緒,他獨自一人過來醫院看心理科,大概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結果眼下發現他診室里出來,哭成這個樣子,牧云笙懊惱得要命,天啊,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莽撞?
看到他局促的模樣,溫肅檸大概明白了。
“沒事,沒什麼好道歉的,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他嗓音平靜,“正好我也想再謝謝你,那天多謝了。”
溫肅檸的坦蕩出乎牧云笙意料,他趕忙擺手:“舉手之勞,低血糖的話出門記得隨身帶點糖。”
“嗯,從那之后我就記得了。”溫肅檸從口袋里摸出兩枚巧克力,向牧云笙伸出手。
牧云笙將手掌攤開,一枚巧克力被放在了他的掌心里,作為溫肅檸對那杯奶茶的謝禮。
縈繞在心中的所有慌亂一掃而空。
牧云笙放松下來,主動道:“你要去坐地鐵嗎?正好我也去那邊買點東西,要不要一起?”
溫肅檸并非社恐,也不介意與人同行,答應道:“好。”
兩人并肩走上扶梯,牧云笙道:“看見你之后我還糾結了半天要不要打招呼,最后覺得這麼巧又重新遇到,這種緣分要是錯過了有點可惜。”
溫肅檸:“為什麼要糾結?”
牧云笙頗為不好意思地道:“額……我看你一個人過來看病,覺得你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吧,心理疾病不是很容易造成挺嚴重的后果麼,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不舒服就糟了。”
溫肅檸笑了下:“不用這麼擔心,發燒也會出人命,每年都有很多燒成肺炎或者腦炎的孩子留下永久的后遺癥,但也沒幾個人會對發著燒的病人小心翼翼吧?”
“說到底還是沒把心理疾病當做正常的、人人都可能會發生的疾病看待,我不知道其它患者是什麼態度,但我本人并不介意,我只是暫時生病了,正在積極治療而已,沒什麼好覺得羞恥的。”
“如果更多的人能抱著這種平常觀念,不再特殊對待,真正患病的人才可能會得到更好的環境吧。
”
溫肅檸語調平緩,還帶著哭過的鼻音,軟軟的。
他神情淡然,似乎真的在說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
牧云笙意識到,身邊少年壓根就沒有他看起來那麼脆弱易碎。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方才選擇了在診區等待,這個看起來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少年,其實有著很成熟的內心。
兩人離開醫院,走的還是溫肅檸之前暈倒過的那條小巷。
這幾天溫肅檸也就只和王姨說過話,還蠻懷念聊天的感覺:“你呢?來醫院做什麼?”
“我哥要做個小手術,我負責陪床。”
“走這麼遠沒關系嗎?”
“沒事,明早才手術呢,他現在甚至都還在病房里辦公。”
“這麼辛苦。”
“是呢,家里人都說我要有他一半努力就好了,搞得我壓力好大。”牧云笙笑道,“怎麼家長就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有個平凡的孩子呢?”
牧云笙說完,才驟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把藏在心里的苦惱這樣輕飄飄地講出來了。
明明身邊少年比他還年輕,兩人才見的第二面,他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平凡麼?”溫肅檸想了想,輕聲道,“做個平凡的人當然沒有問題,但你怎麼能知道,自己是真的平凡,還是只在用平凡粉飾自己呢?”
溫肅檸沒說太多,畢竟現在他倆只是偶然遇見的路人,從診室外看到牧云笙的第一眼,溫肅檸就認出他外套里那件似乎沒什麼特別的T恤,是Lv的。
z市有錢人很多,碰上個倒也不稀奇。
前世溫肅檸見過太多有錢人,包括他在內,憑借自己能力白手起家的富人很少有煩惱和怨言,因為他們得到的所有都凝聚著自己的汗水和心血,是他們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