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又怎樣,我不在乎。
你知道的,我只在乎你。
不知道你現在長什麼樣子,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20幾歲的臉,帶著甜死人的笑,眼睛眨啊眨,像星空閃耀。
我為什麼這麼愛你呢?
小溪,我很想很想你。
如果你能看得到我這封信,能不能也給我回一封,能不能也問問我,你為什麼這麼愛我,告訴我,你也很想很想我。
不要敷衍,我想聽細節。
許愿瓶說,要把對愛人最想說的一句話寫在信的末尾,它才能生效,才能愿望成真。
這些年我給你寫了很多封信,最后一句總是不能免俗,你肯定在笑我,嫌我越老越沒有心意。但我還是要說。
小溪,我這一輩子,因為你才變得有意義。下一輩子,我想早點去找你。
我怕你忘了我,所以我偷偷做了個記號,在身上紋了你的名字。
你要不要猜猜,我紋到哪里了?
光我紋就好了,你就不用紋我的名字了,怕你疼。
好了,本來只剩最后一句話,又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你又該煩了。
這個世界很大,我的小溪很小。
——但卻占滿了我的全部人生。
大魚
2042年8月3日
魏啟東端著飯盒,穿著拖鞋,站在床前,看著笑得花枝亂顫的人,一臉悲憤。
“好玩嗎?就問你笑話我好玩嗎?”
“嗯,噗噗噗——”姜小溪笑得捂著眼,眼淚都快擠出來了,他手里的信紙因為抖動簌簌作響,發出一點點刺耳的聲音。
至少魏啟東聽起來有點刺耳,并且扎心。
“123個瓶子,你竟然寫了123個許愿瓶,還都埋在一棵樹下。”姜小溪半躺在床上,精神不錯,掙了掙身子,試圖完全坐起來。
魏啟東趕忙扔下手里的東西,過來扶他,手上小心,嘴里卻抱怨著:“你才剛醒沒幾天,能不能好好躺著,非要折騰得自己很累,就開心了?”
“醫生也說了,我現在可以適當下床活動了,這些天可要悶死我了,你就行行好,帶我去外面溜達溜達好不好嘛?”
姜小溪噘著嘴撒嬌。
魏啟東無奈,只好找來輪椅,把他里三層外三層包嚴實,這才推著他慢慢往病房樓前的小花園走去。
這個城市的夏天爛漫異常,火紅的鳳凰樹開了遍地,一派生機勃勃。
姜小溪瞳仁里映著鳳凰樹和夕陽,交織纏綿的光影落在臉上,蒼白的臉蛋涂了一層金光熠熠的生動。
“真美啊!”他伸出手去,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穿在身上,一節藕色的手臂在寬大的袖口里搖晃,暖風一吹,鼓鼓蕩蕩。
他眼睛突然有點酸,迎著夕陽輕輕問身邊的人:“大魚,這些日子很辛苦吧?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傻瓜,”魏啟東將瘦弱得只剩一把骨頭的人攬進懷里,“我這算什麼辛苦,只要你好起來,只要你醒過來,讓我少活30年都可以。”
姜小溪的先心病像一顆定時炸彈,在他34歲那年爆炸。
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有這顆炸彈的存在。在此之后,兩個人的生活注定改變。
魏啟東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帶著姜小溪治病。
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去最好的醫院,3年來輾轉多個國家,終于制定了可行的手術方案。
手術前,魏啟東獨自一人回到首府,去郊外著名的圣地祈福。他一步一磕頭,虔誠地跪完799級石階,跟著大師傅齋戒7天,才坐上返程的飛機。
他原本要齋戒祈福更久,但是姜小溪的時間不等人。他想,他已經把自己的心放到塵埃里,拿出了他能拿出的全部,去求漫天神佛給愛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線生機。
如果世間真有神明,一定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誠意。
姜小溪的手術很成功。
但他術后一直昏睡,123天,才在耳邊那人千呼萬喚中醒過來。
123天,魏啟東寫了123封信,裝進了123個許愿瓶。
他這是跟一個異國少女學的,那個少女也是先心病患者,和姜小溪住在同一個醫院。她告訴魏啟東,她們老家有一個風俗,生病睡去的人,都有自己的許愿瓶數額,如果家人每天寫一個許愿瓶,到了日子,病人自然就能醒過來。
魏啟東開始寫許愿瓶,從初春寫到盛夏,從懺悔寫到期盼,從青蔥寫到耄耋。
他把自己想象中每個年齡段的魏啟東,是怎麼愛姜小溪的,用拙劣的文筆,全部寫成了樸素的情話。
他從醫院里高價認養了一棵鳳凰樹,將許愿瓶都埋在樹下。
最終,他熬過了獨屬于姜小溪的許愿瓶數額,等來了自己愛人的蘇醒。
“小溪,謝謝你醒過來。”魏啟東握著姜小溪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揉了揉,“你一定是聽到了我的愿望吧,不忍心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再等下去。”
“……不是,我醒過來那天,護士在我耳邊說,你要是再往樹下埋瓶子,就要破壞掉整個花園的生態系統了……”
姜小溪雪白的牙齒咬著下唇,在極力忍笑:“人家都很煩你,恨不得趕緊讓我們出院……”
魏啟東臉色不怎麼好看。
姜小溪又湊過來,伸出手指頭戳戳他胸口:“所以,你到底把我的名字紋在哪里了?”
“想知道?”魏啟東這幾天被他奚落嘲笑地不輕快,這時總算拿回一點主動權,忍不住又要犯渾,“等你出了院,自己找。 ”
然后笑得一臉輕浮。
姜小溪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地方,干脆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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