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那把剔骨刀窄身薄刃,鋒利無比,現在被姜小溪抓在手里。
剛開始他只是很害怕,想要躲起來,后來不知怎麼就從桌子上拿到一把刀,然后自己藏在了寬大的桌布下面。
他沒想傷人,他只是害怕,怕林深泣血的臉,也怕魏啟東又要拿他做賭,或者又用什麼方法折磨他。
不知什麼時候圍上來很多人,似乎在不停地斥罵著,他更怕了。握著的刀不知怎麼劃破了自己手背,他看著那抹猩紅,又急慌慌抬頭,周圍那些呵斥他的人不知怎麼看起來更加激動起來,仿佛那把刀已經插在他們身上。
哭喊聲、嘲笑聲、罵聲,忽遠忽近,像潮汐,席卷而來。他已經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但那些聲音卻像附著在他身上,撕不下來,如影隨形。
他四處揮動著手臂,哭喊著“走開”。
為什麼這麼多人,他想要回家,想要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和聒噪的世界。
魏啟東推開人群,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姜小溪在哭,雙手握著刀,后背緊緊抵在餐桌上,嘴里喃喃說些什麼,看起來真的就是保安嘴里的“精神不太正常”。
一個保安看準姜小溪眼神空茫的時機,上前一步就要制住他想把刀奪下來。
可是有人動作比他更快。
魏啟東在保安沖上來之前,一步擋在姜小溪身前,一腳就把那人踢了出去。然后厲聲喝道:“滾!誰也別動!”
魏玄這時候也沖了過來。魏啟東心下稍松,轉頭去抓姜小溪手腕。姜小溪閉著眼將刀揮出去,刀鋒擦過皮肉,魏啟東沒躲,手臂立刻見了血。
白襯衣被頃刻間染紅,格外刺眼。人群中傳來驚呼,魏家一個同族兄弟喊了一句“東哥你受傷了”。這時又有人想沖上來,魏啟東緊緊盯著姜小溪,頭也不回喊了一句“魏玄”。
魏玄此刻是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緊張的,但他不敢忤逆魏啟東,他也了解魏啟東——這樣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也要先護住姜小溪。他站在包圍圈內,一個反手擒拿就把想沖過來的人推了出去。
大家一看這架勢,漸漸回過味來。發瘋這人是魏啟東的人,不管怎麼瘋,誰也不能動他。
“小溪,別怕,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魏啟東慢慢靠近他,盡量放緩語氣,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整條手臂已經被血染紅,魏啟東渾然不覺,所有注意力都在眼前人身上。
姜小溪弓著腰,視線從魏啟東手臂轉到手里的刀尖上,突然大喊一聲“不要”,將刀沖著魏啟東扔過來。人群中又傳來一陣驚呼,魏啟東本能一側身,在聽到刀落地的聲音時一怔,腦子里電光火石閃過一個念頭,但那念頭太快了,來不及抓住。
就在他這一怔的瞬間,姜小溪轉身狂奔出去。
第49章 我想回家
身后的餐桌因為剛才的混亂已經推到旁邊,后面露出一截半米高的圍欄,圍欄再向外不遠處,就是一處陡峭的山崖,十幾米高,是一處風景秀美的險要地勢。老會長給這處山崖取了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望月臺,還在山崖上搭了一處小小的觀景臺,遠看山海遼闊,長天澄澈,當真是一個好地方。
腦子里嗡一聲有什麼東西炸開,魏啟東突然意識到什麼,巨大的恐懼來襲,一邊沖著不遠處觀景臺上的人大喊“攔住他”,一邊狂追。
觀景臺上的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姜小溪已經攀上最高的那處山崖。
魏啟東停在幾步開外,不敢再上前。
姜小溪雙腳堪堪踩在山崖邊上,搖搖欲墜,像要展翅的蝶,撲閃著翅膀,隨時都會飛向高空,也飛向地獄。
魏啟東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在山崖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大轟鳴中,沖上太陽穴,要把他的大腦炸開,把他的眼眶撕碎。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可能會有這麼一天,他用盡手段,也留不下姜小溪。他以為時間還長,婚姻、愛情、相濡以沫,都可以彌補他親手毀掉的那些缺口,他有的是時間和辦法,讓姜小溪恢復到原來的樣子,然后他們相安無事相伴到老。
這些他都想過,他愿意為了一個姜小溪,開啟一種全新的從未涉足過的生活。但他羞于講述,也認為沒有必要講述。
但現在一切都不受掌控了。
他能聽見自己抖得不成樣子的呼吸和聲音,從胸腔里擠出來,帶著很低很低的乞求和痛悔,去喚姜小溪的名字。
“別,別,小溪……”他伸出手,徒勞地在空中想要抓住什麼,“你想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回來,回來好不好?”
“求求你……小溪,你回來……”
“別怕……你想怎樣都可以。”
他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姜小溪也曾經這麼求過他,但他是怎麼做的,他沒停下,毫不憐惜地將對方拖入無底深淵。
已經好久了,姜小溪被困在一口深井里。
高處那個小小的圓圓的井口上扣著一張玻璃罩子。
他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呼吸過了,四周壓抑的濕漉漉的井壁,緊緊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