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樓梯間柜子里。”于坤又說。
據他觀察,姜小溪不是被魏啟東關在里面的,魏啟東還不至于這麼變態,他應該是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自己害怕躲進去的。
瑞虹居平常沒有別人,姜小溪躲避的人,怕是只有魏啟東了。
于坤說完又去看魏啟東,他臉色未變,看來知道這事。
于是于坤又斟酌著說:“我和他說話,想讓他出來……他不肯。”
“我覺得,他看起來像是……”于坤停了停。
“是什麼?”魏啟東問。
于坤咬咬牙,說:“像是精神有點問題。”
魏啟東不說話了。
魏啟東知道,姜小溪精神沒有問題,他只是太害怕了。怕自己回家,怕自己和他說話,怕自己讓他吃飯睡覺,怕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又發瘋。
有時候突然站起來,或者突然走過來,姜小溪都會嚇得發抖。于是魏啟東盡量在動作之前先咳嗽一聲,給他個準備。但是咳嗽漸漸也不管用了,因為突然的咳嗽也會讓他臉色發白。
姜小溪本能抗拒著魏啟東的一切,但身體又應激般地執行著魏啟東下達的每一個指令。身體和精神來回拉扯,早已經完全沒了脾氣和自我。
魏啟東不想要這樣的姜小溪。
剛開始,他以為姜小溪是裝的。偶爾生氣了還是會折騰他。
他們自從那次慘烈的傷害之后,沒再發生過關系。有一次魏啟東想要,姜小溪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那避如蛇蝎的眼神再次點燃了對方的怒火。
魏啟東讓他跪在地板上,強迫他口出來。
很多時候的失控是一環扣一環,未必是當事人原本的意思。
但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傷害是不可逆的。
隨著動作越來越快,瀕死的窒息感讓他本能掙扎。姜小溪最后干嘔著沖進衛生間,劇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臟震碎。魏啟東上前,想看看他怎麼樣了,打開門的瞬間,姜小溪抱頭尖叫,一頭撞向馬桶上面的銅質壁燈。
要不是魏啟東眼疾手快抓住他,怕是腦袋也磕壞了。
自那之后魏啟東收斂了很多,輕易不碰他,在家里也開始任由他躲著自己,不再勉強他說話、吃飯或者行動。
方姨被重新叫了回來,同來的還有一個常年在魏家做事的中年男人老傅。兩個人常住下來,最重要的任務是看著姜小溪,不能讓他出事。
他不想要這樣的姜小溪,可卻是他自己讓姜小溪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姜小川每兩周回來一次,是姜小溪最開心的日子。
他少有地鮮活起來。
一早起來就扒在窗口,眼巴巴盯著大門,等載著小川的車子出現。
他現在不能出門了,魏啟東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知道自己走不出那個大門。家教的工作也被魏啟東辭了,租的小房子也沒再管,反正交不上房租找不到人,房東自然就會把房子收回去。
魏啟東問過他,要不要跟司機一起去學校接小川回來。他搖搖頭,說不去,要在家里等。魏啟東聽到這個回答,神色間是滿意的。
姜小川回來之后,會很興奮地跟哥哥聊學校的事情,他畢竟是個孩子,很容易就被新鮮事物吸引。姜小溪強打著精神,陪他笑鬧,看到弟弟開心,他覺得也沒什麼不好。
至于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但還是被姜小川看出了端倪。
一次臨上學之前,姜小川把他拉到自己房間里,眼珠一錯不錯地看著他哥,說:“你為什麼現在變得這麼遲鈍,還有,越來越笨。”
他問得很認真,不是開玩笑。
姜小溪打了他一下,勉強笑了笑:“你現在長大了,嫌棄哥哥是笨蛋了嗎?我現在很好,你別瞎想。”
姜小川的疑惑寫在臉上,但他回來的時間太短了,他在的這段時間,魏啟東又和平常沒差,對他哥的關心和關注也不似作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但他哥確實有些不對頭,行為和說話很遲緩,反應也很慢。嘴角明明是笑著,眼睛卻好像在哭,常常看著自己發呆,有時候喊他好幾聲都聽不見。
直到后來很久之后,姜小川長大了,在大學里修了一門臨床心理學,才知道他哥現在所有的表現,都指向大家耳熟能詳的一種心理疾病——抑郁癥。
他后來常常想,其實哥哥潛意識里是在向他求救吧,一想到這個,后悔和心痛就讓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以至于后來很多年,他都不肯和魏啟東說話。
當然這是后話。
現在只有13歲的姜小川,臨返校前抱住他哥,說:“哥,你要是過得不開心,或者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我已經長大了,我帶你走。”
姜小溪耗費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當場哭出來。
終于哄走了弟弟,他躲進弟弟房間的衣柜里,抱著姜小川的衣服,哭到喘不上氣來。
魏啟東找到他,神色復雜地把他從衣柜里抱出來,想說什麼,但看見姜小溪驚慌地努力想把眼淚憋回去,終是什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