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只手順著他的胳膊摸了過來。
抓走了剪刀。
還不及原泊逐反應過來對方要做什麼,就看見林雙徊毫不留情地咔擦咔擦幾下,把頭發剪得亂七八糟。
丟掉那些不再屬于他的部分后,林雙徊轉了個身,面對著原泊逐。
他眨了眨眼,將剪刀再次遞過來,說:“幫我修一下前面吧,原同學。我自己看不見。”
原泊逐很少認真注視過誰的臉。
因為對他來說,記住一個人就等同于和這個人產生瓜葛。
但現在不注視似乎不行,他要幫林雙徊打理前額的劉海。
萬幸林雙徊長著一張不怕亂來的臉,發型之于他的效果似乎只是錦上添花。
即便是這樣凌亂的時候,看上去倒也不算難看。
原泊逐動了剪刀,修得很慢。
林雙徊從零星掉落的碎發瀑布中,虛睜著眼,看向他。
“原同學,我很慶幸今天求助的人是你。”
林雙徊沒頭沒尾地這麼說。
原泊逐沒什麼反應:“是嗎。”
“原同學很溫柔,也很體貼。”林雙徊笑說,“很讓人安心。”
體貼?
當然了。
該問的,不該問的,原泊逐統統不問。
這是他十八年來駕輕就熟的本事。
如果原泊逐不能讓一個說謊的人相信自己的謊言成功了,那麼他也不可能在這個世界安寧地生活到現在。
林雙徊忽然抿了抿唇,不自覺地低下頭,聲音很輕:“原同學,我們這樣算不算朋——”
“別動。”
原泊逐看不見他的臉了,差點把那一縷劉海剪出缺口。
他指節抵在林雙徊的下頜,稍稍抬起林雙徊的臉,借著這個角度確認了一下頭發的長度。
剛好看見碎發落在了林雙徊的睫毛上,一不小心就要戳到眼睛,就伸出食指輕輕一撥。
林雙徊的眼睫隨著他的動作,猛地一顫。
他沒有太注意,又繼續修剪旁邊過長的而發,順便問道:“剛才說了什麼?”
“……”
林雙徊突然安靜了。
原泊逐沒等到后話,不解,把視線從頭發挪到那張離他很近的臉上。
才發現林雙徊的兩頰紅得不像話。
那雙瞳孔倒映出原泊逐冷淡的表情,纖長的睫毛自然卷翹,如羽毛般細密扇動。眼里像浸了一潭水,在無風的時候泛起漣漪。
古怪。
像要哭了一樣。
原泊逐蹙眉,一瞬間的錯愕后,放下了剪刀,認真地問:“剪得太短了?”
林雙徊忽然往后靠了許多,與原泊逐拉開距離,低低埋著下巴,搖頭。
不說話。
原泊逐也不是每件事都擅長的。
比如他現在就不知道,能說會道的林雙徊怎麼就不說話了。
還好,只片刻后,林雙徊就恢復了正常。
他揉了揉滾燙的兩頰,然后抓了一把劉海,感受一下長度,說:“好像已經可以了。”
原泊逐并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林雙徊這麼說了,那麼說明這件事已經解決了。
他嗯了一聲,站起了身,道:“那我走了。”
“就走了嗎?”林雙徊下意識地直起身子,好像有些急迫地要追上去一樣,說,“再,再坐一會兒吧。”
原泊逐看著他,問:“還有事?”
林雙徊真正的危機不肯說出來,原泊逐自然不可能追問。
現在是最好的散場時機。
他不懂林雙徊為什麼留他。
“就是……”林雙徊的眼睛快速眨了眨,當著原泊逐的面就開始瞎編亂造,“因為我還在害怕鬧鬼的事,不敢一個人。
”
“……”
原泊逐有些想笑。
這個人好像不懂見好就收,剛才差點被揭穿,現在又要拿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言出來挑戰原泊逐的智商。
兩根手指自以為悄無聲息,實則光明正大地抓住了原泊逐的衣角。
原泊逐如果心眼壞一點,一句“那我去浴室幫你抓鬼”就能把林雙徊急哭。
但到底沒說。
只是坦誠地告訴林雙徊:“這個世界沒有鬼。”
這是實話。
重音落在“這個世界”。
從原文的世界觀設定來說,鬼神是不存在的。
林雙徊當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設定,但他作為一個了解科學的人,也知道世上沒有鬼。
他就是就想留下原泊逐。
一種毫無理由的犟。
他不想告訴原泊逐真相,又暗自期待原泊逐發現真相。
他害怕原泊逐知道他的古怪,又暗自想象原泊逐能夠安撫他的恐懼。
長久的自我糾結,使得林雙徊的臉越發的紅。
忽然,原泊逐握住了他的手。
身體相觸碰的一瞬間,林雙徊身體微微一顫,心跳猛地加速,連呼吸都亂了套,仰著脖子望他。
然而毫無任何曖昧的停頓。
原泊逐只是順手把衣角從林雙徊的指尖里拽了出來。
“出去住,還是留在這里。”原泊逐說,“選好告訴我。”
他放開了林雙徊的手,等著答案。
林雙徊的五指不自覺地握緊,仿佛要留下剛才短暫觸碰到的溫度。
“你不陪我嗎?”
任性到幾乎有點稚氣的話,林雙徊剛說完就緊緊閉上嘴,心里覺得自己完蛋了。
他在對一個冷漠到很酷的同學撒嬌。
注定要失敗。
“嗯。”果不其然,原泊逐通情達理地給他解釋,“沒有這個必要。
”
林雙徊有一種能屈能伸的乖巧,留不下人,就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