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盞熄滅,一室明亮被黑暗吞噬,起初眼前一片墨色,后來慢慢適應了模糊的光感。
屋里很靜,仔細聽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元清闌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睜眼睛毫無睡意,就那麼空洞地瞅著屋頂,不知在想什麼。
俞景陽枕著小臂同樣清醒地挺尸,他雖然沒看身邊的人,但全身每條神經都在感受著元清闌的存在。
他現在躺在喜歡的人身邊,根本激動得睡不著,全身的細胞都在興奮叫囂,也不知道在狂躁什麼勁兒。
“我睡不著。”
元清闌扭頭看向俞景陽,兩人互相瞅著對方,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繚繞著,深夜頓時陷入無限溫柔。
“我也是。”
俞景陽笑了笑,翻身轉向元清闌,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積極做好了陪聊準備。
“你拿戶口本時回家了?”
元清闌不習慣跟人睡,當然他不是反感俞景陽,其實心里還慶幸是他答應了跟自己結婚,要是換成其他朋友或其他人,肯定沒這麼自然舒服。
“嗯,許月漫送到門口的。”
平時沒事,俞景陽是從來不回家的,也不喊爸媽。元清闌知道他的心結,不會像有些人一樣,站在上帝視角勸他原諒。
現在俞景陽已經好多了,以前偶爾見一次父母,心情能煩躁低落好幾天。
起初恨也帶著希冀,后來慢慢徹底放棄了期待,只剩下難以原諒的抵觸和厭惡。
“哦,我還擔心會不小心碰到俞攀。”
作為始作俑者,俞景陽他爸在元清闌心里是恨不得千刀萬剮的存在。他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缺德,近兩年又把主意打到了俞景陽的牧場上。
梧桐牧場有很多名貴馬種,有的純種馬價值千萬,俞攀自己不好馬,但卻想拿馬去討好生意伙伴。
俞景陽還沒說什麼,他外公就拿拐杖指著俞攀的鼻子一頓罵,差點叫保安趕人。
“哎,哎,大喜的日子別提晦氣的人,我可不想今晚夢見他。”俞景陽急聲抗議,不想討論糟心的人,好歹也是新婚之夜,留下的應該是美好回憶。
元清闌看他不以為然,什麼也沒再說,只是無聲笑了笑。
是啊,他們都不是容易動怒又喜歡跟自己過不去的少年人了。
這麼些年過去,都長成了可以抗風擋雨的大樹,在不同的領域閃閃發光。而更加難得的是,他們多年積淀的深厚情誼依然沒變,仔細咂摸一番,心里全是柔軟。
“你笑什麼?”
屋里雖然暗,但目光如炬的俞景陽還是捕捉到了那抹笑,可能他對元清闌的表情太過熟悉,對方一個下意識的表情和動作,有時憑感覺都能感應到。
“我想起了初中帶你回家砸玻璃的事兒。”
越說話越沒睡意,剛才還平躺著的元清闌也側臥過去,倆人枕著自己的手臂,臉貼臉說話,難掩興奮,“還記得嗎?”
“怎麼可能忘得了!”俞景陽下意識又往元清闌身邊湊了湊,像一起干壞事成功的小賊,“那可是我同桌的高光時刻!”
當時正值初中一年級時的夏天,元清闌因輕微中暑沒有去上體育課。
下午四點鐘,其他同學都在燥熱的操場上運動,元清闌在座位上一邊啃冰淇淋,一邊背英文單詞。
他是全年級第一的模范生,聰明上進,努力好學,是老師眼里的寶貝疙瘩。
而俞景陽能跟他做同桌,一則是因為倆人長得高,二來元清闌是班里鮮少不怕俞景陽的人。
當時的俞景陽脾氣火爆還不服管教,像過年孩子們扔地上的小摔炮,動不動就炸。
但神奇的是,面對元清闌身上那股“如掠過湖面上的清風”的冷清氣質,他就發不起橫來。
后來想想,也可能是因為那張干凈清純的臉,靜靜看著你的眼神,不尖銳不張揚,不懼怕不反感,就像一塊溫潤美玉,根本舍不得破壞其美感。
當俞景陽怒氣沖沖推門進教室時,元清闌剛好吃完冰淇淋。自從跟他做同桌后,俞景陽身上的尖刺收了不少,突然從體育課上回來,還挺讓元清闌意外的。
當時,這一對同桌已分享過小秘密,當元清闌問他怎麼了,俞景陽起初黑著臉不理人,后來砸了兩拳桌子后還是說了。
那個比他大兩歲的哥哥,正好跟他撞了體育課。
還吃飽了撐的,故意拿著相機讓俞景陽看他昨天過生日的照片。
一家人其樂融融,賓客堆著刺目笑容,他哥被圍在中間,儼然集萬千寵愛的小王子。
而跟“小王子”生日只差十天的俞景陽卻從沒有過這種待遇。雖然外公外婆一家也給慶祝,但他還是被深深刺痛,感到了命運的參差。
要不是當時有同學攔著,火氣上頭的俞景陽差點砸了他哥的相機。
同樣都是俞家的兒子,他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早早就被貼上了厭惡標簽。
聽完這些,元清闌從容不迫地扔掉冰淇淋的包裝,然后從客桌里抽出兩張紙巾擦手,“啪一聲”合上英語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