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舒輕輕回著,不知怎麼,心情忽然悶了許多。
等時舒掛了電話,坐著發愣,梁徑瞧他一眼,傾身過去幫他把安全帶系好,語氣輕柔:“怎麼了?”
這樣的檢查之前在醫院做過幾次。時舒檢查前還會安慰動都不動就掉眼淚的舒茗。
時舒嘆氣,低頭看著衣服上幾粒融化的雪,一個字一個字地嘀咕:“不想去醫院。”
梁徑摸了摸他頭發,沒說什麼。
可是到了醫院,見到面色擔憂的舒茗,時舒還是表現得很輕松。
明明來的路上,都有點害怕了。一邊嗚嗚咽咽,對著梁徑深刻反思在家的日子果然消磨人“鋼鐵一般的意志”,一邊欲哭無淚,摟住梁徑抱了好一會。就像小時候去醫院拔牙,到了門口不停倒吸冷氣,神神叨叨的,還說嘴里怎麼有血味。一旁跟著的梁徑更是心驚膽戰。
這會,梁徑心疼是真的,哭笑不得也是真的。
前一秒被他嘴里的“鋼鐵意志”弄得有些無語,后一秒摸著時舒冰涼的手陡然覺得心口全是寒氣。
不過他早就徹底明白了。這家伙,從小就是來磨自己的。
梁坤和丁雪到的時候,一幫人正襟危坐等著醫生。
雖說是例行的流程,但氣氛總是凝重。
時舒在之前的病房里吃香蕉。他抽了點血,臉色白了許多,加上身上消瘦的勁沒全養回來,眼下瞧著就格外虛弱。
梁徑進來的時候,他頭還有點暈,趴床上有氣無力。
“怎麼樣?什麼時候手術?”
梁徑沒立即說話,走到床邊摸了摸時舒臉頰。
時舒盯著他,慢慢坐起來,有點緊張:“是不是不好啊……”
梁徑注視他的眼睛說:“沒什麼大問題。就是位置不好,醫生在商量更穩妥的手術方案。”
他語氣平靜,說的也客觀,遣詞造句的方式好像時舒只是得了一般的小毛小病,而不是需要開顱的大手術。
時舒低下頭不說話。
這個他是知道的。
那會剛醒來,醫生就提過腦子里長的東西影響到了視覺神經——其實回想起來,開始有癥狀的時候,他就有過眼前一黑的眩暈與疼痛。
相比梁徑冷靜至極的反應,舒茗和時其峰的反應,某種程度而言,正常許多。
舒茗推門進來的時候都在哭。
這段時間時舒看了她太多的哭,每一次都和熒幕上不一樣。但要說具體哪里不一樣,又說不出來。總之是很能讓人共情的。
時其峰跟在后面,小學生似的抹眼淚。
也是奇了怪了,時其峰這段時間都不咋呼了,嗓門堪稱歷年最低。
夫妻倆一左一右,一個摸摸時舒頭發,一個盯著時舒眼睛瞧。
時舒安慰完這個,又安慰那個。他嘴上是很樂觀的。笑得也很令人放心。
只有梁徑知道——雖然這個人從小到大總是外向,不開心了也是一副聲勢浩大的樣子。但有兩次,不開心必須偷偷摸摸、藏著掖著。一次是舒茗和時其峰離婚之后,一次就是現在。
丁雪則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兒子。
梁徑還是坐在之前的位置。那十幾天的痛苦與煎熬,他就像現在這樣,坐在那里,注視著時舒,眼底幽深,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梁徑表現得越平靜,她就越擔心。
她不知道自己兒子會做出什麼事。
這麼多年,她甚至越來越覺得,可能自己一點都不了解自己兒子。
回去路上,和梁坤說了心底的擔憂后,梁坤反倒讓她放心。
“退一萬步,就算手術失敗,時舒眼睛真出問題,兩個人也不會怎麼樣。”
“我不是擔心他們的感情……”
丁雪語氣遲疑:“以后呢?時間長了……要是吵架,時舒看不見——”
“吵不起來的。”梁坤擺手,語氣里甚至覺得丁雪的假設十分離譜。
“你怎麼知道。”丁雪好氣又好笑。
梁坤笑而不語。
不過確實如梁坤所說,吵不起來。
但兩人到家還是單方面吵了一吵。
醫院那會就逐漸積累起的害怕,在到家那一刻到達頂峰。
心里好像有股氣,但因為這股氣瞄不準任何人,所以時舒憋到萬分的委屈。他失魂落魄地回家,坐沙發上發了好一陣的呆,腦子里甚至開始亂七八糟地想,要是手術失敗、看不見了,以后做什麼工作。
反正是不能再有翅膀小人了。
他這輩子都玩不了游戲了。
真的是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害怕,等傷心欲絕、悲從中來,路過的小乖好奇心爆棚,剛停留一秒,就被他一把薅住,蒙住臉、直掉眼淚。
遠遠的,梁徑站桌邊,一邊倒水一邊看著他崩潰。
等水倒好,他沒遞過去,而是拿了一包紙巾。
最后,小乖背上毛都濕噠噠的。只是時舒松手的當口,它還是很憐愛時舒,輕輕“喵”了一聲。
梁徑回來后就沒說話,這會動作十分輕柔地給他擦眼淚、擦沾上臉的貓毛,然后把人抱身上坐好,輕輕給時舒拍拍背。
和小時候一樣,時舒默默淌眼淚,梁徑默默擦眼淚。
這種一蹶不振的意味到了晚上愈演愈烈。
晚飯就沒吃。真的是一點胃口沒有。時舒平躺在沙發上,好像已經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