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的日子比起醫院生動許多。
時間仿佛被人妥善保存, 又好像拉長的棉花糖,一分一秒都是慵懶恬靜的。
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摟著小乖躺沙發, 一躺就是半天, 醒來第一件事找梁徑——小乖被帶著和時舒一起扭頭,瞇眼尋人。
日落昏黃, 大塊大塊地映在墻壁, 雙層雪糕一樣。暮色光影里,人和貓都好像融為一體了。
阿姨只負責午餐,做完飯就走。其他的清潔打掃,梁徑不會特意安排人。
于是,兩三日下來,時舒忽然發現梁徑與家務的適配度很高。
比如清理桌面, 所有挪開的東西都會原地歸位。沒什麼格外的安置與擺放。嚴謹得一絲不茍。再比如清理塵盒, 梁徑會計算掃地機器人的使用頻率, 然后定時清理。此外,這個時間也配合了家里更換垃圾袋的時間。
工作時間和家務時間, 被梁徑切割得好像鐘表盤。到了某一段,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互不妨礙。即使有交叉,也不會顯得急迫,甚至還有些游刃有余。
相比之下, 時舒就像個游離在“梁徑時刻”外的小行星,一會興致勃勃, 湊上去黏黏糊糊, 弄得梁徑的時針硬得動都動不了, 一會意興闌珊, 睡得昏天暗地,偶爾引力失控,飛出去老遠。
也不會“飛”太遠——心情不佳的時候,時舒會抱著小乖一起觀察這個家。
他從小就善于觀察。幼兒園一桌子小朋友吃完了飯,就他還慢吞吞咬著碗沿往嘴里塞,一邊塞一邊不慌不忙地,挨個瞧瞧其他小朋友碗里剩下什麼——原曦不喜歡吃菜頭、方安虞討厭肥肉、聞京什麼都吃,梁徑……梁徑怎麼老是盯著自己……吃飯小隊長第一個吃完了不起哦。
不過梁徑早就不是監督吃飯的小隊長了,他會給心情不好的時舒安排一些事做。比如清理衣柜里的貓毛。小乖行蹤成謎,時舒會研究好一會:這只貓到底是怎麼鉆進衣柜的——或者,是誰打開柜門讓它進去的。
兩個人在家,一個動手,一個動腦。和小時候一樣。梁徑負責睡前收拾玩具、繪本、卡片……時舒負責托腮坐一邊,偶爾提醒漏了角落一塊積木,或者問梁徑無數遍“好了嘛”——發出令梁徑心情分外愉悅的嗓音。
十二月底,一年到頭的最后幾日,江州總算又下了場年終雪。
時舒察覺的時候,剛從上午回籠的覺里醒來。
這幾日在家,工作多數都只是聽藺嘉他們匯報。有時候藥物作用,精力都會跟不上。所幸當時選擇和萊維合作,不然照現在這個情況,很難說Phoenix會怎麼樣。
小乖不知什麼時候端坐在了沙發頂,昂首挺胸,冰藍色的瞳孔十分精神地注視陽臺。垂下來的尾巴左一掃右一撇,看上去有點傲嬌。
照理說年紀大了,應該看淡一些貓事。可見眼前這件,還是蠻讓它得意的。
時舒叫了聲“梁徑”,扭頭找人。
梁徑戴著耳機,正蹲陽臺往消毒風干后的貓砂盆里倒貓砂。
注意到身后動靜,梁徑回頭看了眼沙發上朝他探頭、睡得發懵的時舒,忍不住彎起嘴角。
時舒起身,走過去蹲他旁邊,湊得近了,能聽到梁徑耳機里傳來的幾位高管的嚴肅語調。
時舒轉頭愣著瞧梁徑:“……”
估計之前就在收拾貓砂盆,清洗好、等著風干的功夫,梁徑就去開了個會。
耳機里吵得越來越厲害。
梁徑不作聲,面色如常,似乎這些爭吵對他而言早就習以為常。手上動作慢條斯理,襯衣袖口折到小臂,露出堅實的腕骨和寬闊的手背。
片刻,小乖十分矜持地踱了過來。
時舒伸出食指輕輕戳了兩下小乖腦殼,低聲:“你看爸爸又要掙錢又要給你鏟屎。說,謝謝爸爸,爸爸辛苦了。”
梁徑:“……”
時舒沖他瞇眼笑,兩手抱著膝蓋。
一旁,小乖肚皮下揣著兩手,看樣子是聽進去了。
年終的雪下得慢慢悠悠。
好像力氣都花在了前幾場。雪花落下來,都要在半空喘口氣的樣子。
因為下雪,天色陰了不少。
時舒和小乖一起瞧著,沒和往常一樣說要出去看看。
下午要去省人醫檢查,說實話,心情還是有些受影響的。
之前待醫院,這樣不安的情緒不會很突出。因為每個人都不安、每個人都憂慮,突顯的大都是偶爾的輕松時刻。
這會,在家待了兩三日,氛圍的轉換就不一樣了。莫名有點像開學前的那幾天。
舒茗一直是最焦慮的。一大早發來信息問下午幾點到,說她和時其峰一起等著。
這些日子,對夫妻倆而言,仿佛是過往歲月的某種彌補。他們跟著時舒走了趟鬼門關,心力交瘁,生怕最后關節再出什麼錯。
時舒被她影響,一上午心不在焉。
舒茗打來電話的時候,時舒剛坐上車。
雪下得不是很大。
梁徑上車拍了拍時舒帽子里的雪粒,就聽電話里傳來舒茗迭聲的詢問。
“小寶,東西帶好了嗎?午覺睡得好嗎?多穿點,下雪,記得戴帽子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