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也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頭發亂糟糟,眼角還掛著打哈欠的眼淚水。但瞧著十分機靈, 沖人說話的時候, 眉眼朝氣蓬勃的。
夢境之所以是夢境,是因為當這個人出現后,此前所有的背景都變成了空白的一片。
只剩眼前這個人。
梁徑一瞬不瞬地注視他。
好像第一次見,又好像見了無數次。
時舒摸不著頭腦,可上課也實在來不及了。他一把拽起梁徑,“走!”
腳下倏地變成附中的樓梯。
他們一級級往下奔。
兩側的墻壁, 跟隨他們的步伐, 不斷朝前伸縮、波動跳躍, 明亮光線里,呈現出一種光怪陸離的綺麗和夢幻。
他們很快來到操場。
但這里空無一人。
時舒環顧四周, 疑惑道:“記錯時間了?可鈴都打了……”
他站在跑道上自言自語。身旁, 梁徑還是非常專注地看著他。
梁徑心底很清楚這里為什麼一個人沒有。
因為這是他的夢。
在他的夢里, 只有時舒。
時舒扭頭對他說話:“梁徑,怎麼辦?”
梁徑不作聲,還是看著他, 似乎要看到地老天荒。
“干嘛不說話。”
相比找不到同學和老師,時舒覺得始終沉默的梁徑更可疑。
綠茵場上青草芬芳, 剛澆過水的土壤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濕潤氣息。
“不說算了……”時舒的好奇心在他的夢里減弱不少。嘟囔著說完, 時舒移開眼, 繼續在操場上尋找。
忽然, 注意到什麼,梁徑上前,握住時舒左手。
時舒不解:“干嘛?”
隨即,梁徑就笑了。笑容俊朗。
他舉起時舒左手。不知何時,無名指上,戒指微光閃爍。
時舒困惑:“咦,這是什麼——”
嘴唇被吻住。
畫面變得柔和。像是下著雨的黃昏,暮色旖旎。
在他的夢境里,時舒沒有抗拒他的親吻。他們在附中的操場上親了許久,久到日落月升,田徑場上的燈都亮起。
只是等再次睜開眼,他還趴在桌上,面前還是那張沒寫完的生物卷子,背后推他肩膀的人卻不見蹤影。
張開手心,一枚戒指很安靜地躺著。
梁徑一點點握緊戒指,扭頭埋進自己臂彎。
很快,肩膀輕輕顫動。
他的記憶里存有無數個關于時舒的瞬間,永遠陽光燦爛,永遠芬芳恣意,但此后,也會有這樣的短暫時刻:恩愛綿長,悲傷也綿長。
“梁徑……”
“梁徑……”
有人在叫他。
耳朵好像被人咬了下。
還挺重。
疼得他皺眉。
睜開眼,教室與陽光通通消失不見,病房里十分昏暗。
一雙眼在黑漆漆的夜里瞧著他,神色擔憂,眼含淚光。
“梁徑……”
時舒慢慢靠近,抬起頭親了親梁徑額角:“別哭。”
“我沒事了。”
他小聲說:“不會離開你的。發誓。”
頓了頓,時舒又往他耳邊湊,哄他:“騙你是小狗。”
和小時候一樣。
梁徑不說話,伸手輕輕抱住他。
兩個人抱了會,時舒卻在他懷里嗚咽起來。
“你剛剛坐在這里哭,我好難受……”
梁徑很小心地摸了摸他后腦勺,沒說話。
“后來你睡著了,我睡不著,我就看著你,你又哭了……”
“流了好多眼淚……我給你擦,你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你怎麼睡著了都在哭啊……”
眼淚浸濕梁徑的肩膀,時舒被他抱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想起小時候的梁徑,想起小時候因為丁雪病情難受得也在夢里哭泣的梁徑,頓時心頭大慟。
“梁徑……”
他們兩個輪番哭。
梁徑哭完時舒哭,時舒哭完梁徑哭。已經說不清哪個更可憐了。
總之都很可憐。是天生一對的可憐。
等時舒這邊哭累了睡著,后半夜,醫生過來例行檢查。
情況朝著樂觀的方向發展。
顱內淤血不像之前那樣兇險萬分,時刻壓迫腦神經,而是有了消散的跡象。
“等血塊面積縮小、散開,手術也得盡快。”
梁徑:“好。”
“梁先生,您不必太過憂慮。”
省人醫的宋主任朝他寬慰一笑:“后續我們會安排非常細致的全面檢查。”說著,他看了看病床上淚痕未干的時舒,笑著建議:“最好還是不要讓病人情緒波動太大……照這個哭法,指不定又要暈過去。”
梁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天色將明的時候,時舒醒了過來。
這一晚哭來哭去,眼睛腫得不成樣子。
舒茗昨天半夜得到消息,說醒了,今早就帶了一罐核桃要給他吃。
“媽,哪有人早上吃核桃的。”時舒捧著罐子,拿了一塊放嘴里一點點嚼,都沒什麼味道。
舒茗也瘦了好多,臉色憔悴,抹著眼淚對時舒說:“早上就應該吃核桃,提神補腦。”這些天心力交瘁,她做事都有些六神無主。一想起過去的事就要哭,母子倆眼睛腫得差不多。
這會,舒茗看著時舒,還感覺有些不真實。
時其峰坐一邊也跟著掉眼淚。
接到消息的時候,病危通知已經下了一輪,他握著手機直接在機場跌了一跤,嚇得秘書臉都白了,以為他們大老板中年喪子,白發就要送黑發。
這對父母,和時舒一樣,也算死里逃生。
丁雪帶著清粥早點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便有些好笑。
“時舒這些天都沒吃什麼,光打針了,這東西過一陣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