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家里今天來了客人。
陳若的師兄,王清。
王清是中午那會到的,說是去酒店沒找到人,打電話給陳若的時候,陳若還有點猶豫,說“等下”,弄得他師兄以為他被綁架了。
雖然陳若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尋常,但逃不過他師兄的耳朵——怎麼聽怎麼為難,問個地址而已,跟要命似的。
“師兄要看看我備賽的進度。”陳若和坐一旁沙發上看書的方安虞說。
方安虞抬起頭,想了想,說:“我現在送你去酒店?”
陳若卻說:“可以讓他過來嗎?”
方安虞:“……”
他沒再看陳若的眼神,視線回到面前的書頁,點了點頭。
不一會,王清就到了。
方安虞有些尷尬,打了聲招呼,略略同王清寒暄幾句,就去了廚房,準備洗點水果什麼的。
事情就是在這幾分鐘里發生變化的。
然后,直接讓方安虞在自己家一秒都待不下去。
客廳忽然傳來王清震驚且有些發怒的聲音。
方安虞感到奇怪,握著剛洗好的橙子湊到門邊看,發現王清手里拿著的一疊紙,就是他這段日子給陳若做的“記錄”。
“這是你下的?”
王清冷著語氣,眉頭緊皺。
陳若不吭聲,坐在棋桌前,手里握著棋子,也沒動。
他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似的,泰然自若的,只是指尖捏著子不動,時間長了,還是顯出幾分局促。
“一、二、三......”
王清在數紙。
方安虞搞不懂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突然,王清把那疊紙摔在面色如常的陳若面前。
“你——你這十幾天,吃錯藥了?下成這副鬼樣子?!”
“下棋的時候腦子里在想什麼?”
“要是師父還在,打不死你!”
“這個。”
王清氣得拿起最上面一張紙,拎到陳若面前,難以置信的語氣:“你下之前是吃撐了嗎?該提子的地方不提,到處留著氣,想什麼呢?你這是想下還是不想下?不想下就別下!”
陳若稍稍坐直了些,語氣緩慢:“師兄,我——”
他瞧著是想做點解釋的樣子,但面上一絲慚愧也無,好像十分清楚自己那會在干什麼,或者說,腦子里在想什麼。
“你什麼你。”
“還有——我剛才看到就想說了——”
那疊紙被王清翻得嘩嘩響。
“這個。開局大斜飛角。真行啊你!下之前受刺激了還是被人撞了腦袋——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開局都很謹慎,怎麼突然搞這麼大一出?大斜這種類型的定式,騙招奇出,一招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陳若九段,你是在下棋嗎?!看風景的都比你認真!”王清氣得都在客廳踱起了步。
廚房間里,方安虞握著橙子,臉通紅。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虧他這段日子還覺得陳若真不愧是天才國手。
每回幫他記錄,坐他身邊,有時候都能感覺時間靜止,只剩棋子一顆顆落下的輕響。弄得他也十分謹慎,一句話也不敢打擾,給他記錄的時候,生怕弄錯一個子,有時候棋盤復雜,他都是數著格子畫的,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這會被王清拆穿,方安虞才知道,陳若哪里是認真下棋,全在糊弄。瞧著一本正經、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糊弄起來也挺像回事。
就是欺負他看不懂。
方安虞忽然想到一個詞,一個在此之前他是完全、完全、完全不會和陳若掛上鉤的,但這會,他只覺得,陳若,有點,不要臉。
“師兄。”
一直捏著的棋子被陳若輕輕擱上棋盤。
陳若嘆了口氣,無奈:“你聲音小點。”
方安虞:“……”
王清:“……”
畢竟是在別人家,再著急上火,王清也只能暫且忍耐。
他脫了外套,一下坐在陳若對面,拿來白子:“跟我下一盤。”
陳若笑,不緊不慢下著手里的:“師兄,我心里有數。”
“有數?這些鬼下的?!”王清壓低聲音,指了指那疊“記錄”。
然后,他又用手指了指陳若腦門:“我要被你嚇死了。”
“——不行。”
越想越不放心,王清態度堅決:“你今天必須給我下一盤。”
方安虞端著一盤切好的橙子出來的時候,師兄弟兩人同時轉頭看他。
王清有些尷尬,他是著急上火,沒顧得上考慮場合,對方安虞抱歉道:“方主編,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馬上要比賽了,陳若真是不像樣。”
陳若看著切好的一片片黃橙橙,笑了聲:“又是橙子。”
他這語氣,跟主人家似的,親昵、又不是特別顯眼的那種。
聞言,王清一臉莫名,他轉過臉看著自己師弟觀察橙子的表情,一頭霧水。
方安虞沒理陳若,臉微微紅地對他倆說:“我……我有事,出去下。你們下。”
“去哪里?”陳若準備去拿橙子的手頓住,抬眼看著方安虞。
對面,王清還等著他下,結果陳若不拿棋子去拿橙子,耳邊聽到自己師弟這麼問,又是滿臉問號。
人家是主人,去哪還要跟你匯報。
方安虞果然不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陳若的時候,好像在瞪他。不過他很快轉過身穿上外套,拿了車鑰匙就跑出門去時舒那了。
這會,華燈初上。
方安虞拎著超市的購物袋,站在自己家門口,聽著屋里靜悄悄的,沒動。
沒什麼必要地在自己家門口糾結了十幾秒,方安虞硬著頭皮開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