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抬頭,“沒有。”
眸色平靜,仿若無事發生,回他的語氣也和落子的動作一樣簡單利落。
“哦。”
但是他已經站了起來,再坐下似乎有些不符合社交規律。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方安虞對他說。
陳若點點頭:“嗯。”
友好溫馨的閑聊氣氛出現一絲空隙。
有什麼細微的東西鉆了進來,抓耳撓腮的。
方安虞摸了摸口袋,摸到車鑰匙,轉身往門邊走。
路過冷清的廚房,他頓了頓腳步。
“對了——”
“你最近——”
方安虞回過頭。
陳若還坐著,但轉頭瞧著他。
“你說什麼?”方安虞問。
陳若手里捏了一顆白子。
因為一招昏棋,黑子占優的局勢急轉直下,白子有了可乘之機。
他聽見自己說:“你最近……要是不忙的話,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方安虞雙眼頓時一亮。
“什麼?”
“我備賽的時候會自己和自己下,但是我需要一個人幫我記錄棋譜。”
陳若第一次發現,睜眼說瞎話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說完他就知道自己這句話漏洞百出。
何止。
簡直……胡說八道。
陳若九段,從登上巔峰的那刻起,下過的所有棋局都印刻在了腦子里,何來旁人幫忙記錄一說。他至今還記得和師父下的第一局棋,那也是他人生第一次未到中盤就輸得一塌糊涂。
當然,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
幾步外的那個人根本沒察覺,忙不迭應下。
畢竟動動嘴皮子的道歉,還是太輕,心底總過意不去。方安虞絞盡腦汁想做些什麼,這不就來了。
陳若看著他甚至是有些雀躍的面容,也忍不住彎了下嘴角。
“你剛才想說什麼?”他問方安虞。
笑容還掛在臉上,方安虞扭頭看著那些未有使用跡象的廚具,說道:“我請你吃頓飯吧。”
“我做飯很好吃的,我發小都喜歡吃我做的飯。”
話音剛落——
“好。”
這邊應的也很快。
開車回去的路上,方安虞想起八年前在赫爾辛基,時舒問他和陳若是什麼關系。
眼前車流稀疏,熒熒路燈平行向前,又在視線的終點匯聚。
二十歲的時候,會很直接地說“沒關系”。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不可能”的界限在哪里。就像一道題的答案,錯誤有很多種,正確的只有一個,所以,只要記住正確的就足夠了。
現在他二十八歲,再次遇到這個人,卻無法再坦然地說出沒有關系。
雖然“不可能”依舊橫亙在那里。
但就是沒辦法做到。
二十歲鐵石心腸,年歲長了,反倒變得猶豫。
方安虞慢慢打著方向盤進入小區的停車場。
車子歇火的時候,他沒立即下車。
忽然,手機上傳來一聲輕響。
是陳若問他有沒有到家。
兩人的聊天記錄目前只有這一句。
再往上,是系統通知的對方已成為你的好友。
——好友。
方安虞回他:“剛到。”
然后,發過去一個笑著的表情。
陳若很快回道:“嗯。”
方安虞低頭看著手機,直到界面暗下。
與人打交道、和父母相處、和朋友交往,自己的位置總是無比清晰的。
唯獨面對陳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如果僅僅是一場追尾就還好。他是責任方。位置清晰又明確。但是后面接連發生的兩件事,就像在告訴他,沒那麼簡單。
沒那麼簡單。
方安虞放下手機,往前靠上方向盤,閉上眼的時候卻意外想起那個無比混亂的夜晚。
時間久遠,那是他唯一一次性.體驗。說不上多好,但也沒多糟。
兩個人都不知道怎麼做,只憑本能。陳若幾乎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手肘蓋著紅到幾乎燒起來的臉,任憑陳若做他想做的。整個身體,除了他閉著眼,其余的都在陳若手里擺布。下棋的手,小心翼翼地給他擴張的時候,方安虞腦子就是空白的。近乎驚悚的空白。
想到這里,方安虞埋在方向盤上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真是......太色了。
后來,他在車里做了一件事。
再后來,他把這件事告訴了陳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笑著說,那天在隆園跟你道歉,到家的時候我在車里想著你自.慰了。陳若盯著他,依舊沒什麼表情的面容,只是一瞬間,眼神兇狠,好像要將他咬碎。
就在方安虞準備挑個時間好好問問陳若要他“幫忙”的那件事,第二天,他下班到家,看到家門口站著的人,原地愣了起碼有五秒。
江州冬日雖然漫長,但太陽出得勤。
白日里寒風凜冽,那太陽就跟燈泡似的,明晃晃地刺眼。
租住的小區不算太新,樓道竄風,方安虞瞪著不知道等了多久的陳若,被一陣風激靈了下腦袋。
吃飯!
是吃飯!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一頓飯會如此緊要。
但是是今天嗎?
難道約了今天?
不可能啊......
昨天臨走的時候,明明說的是“有時間”。
兌獎都沒這麼快的。
回過神,方安虞有些尷尬地說:“我……我沒想到你今天來,沒買菜……”
陳若似乎沒什麼生活經驗。
他問方安虞:“家里什麼都沒有嗎?”
方安虞愣了下:“不是。
就是沒有特意買。”
陳若點點頭。
他點頭的時候,都好像在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