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老婆這副聰明又單純的樣子,讓他后悔說要來加班了。
他高中的時候,做事嚴謹,一心一意,寫完一張卷子還會從頭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眼下,快三十的年紀,注意力反倒難以集中,一封郵件從點開到大致看完,中間視線越過電腦,看了時舒不知道幾次。
時舒不知道,專心做著手上的事。
他是當家才知柴米油鹽。
下午和藺嘉他們開會,效率還是很高的,已經給需要踢出的項目寫了份大概的說明。手頭項目書看完,還要再潤色補充下那份說明——這一時半會的注意力集中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梁徑是陪他來加班的。
只是他高中的時候三心二意,寫卷子總喜歡跳步驟、和梁徑同桌就經常走神看他,這會,卻擰著眉頭一個字一個字地翻閱項目書,生怕漏掉什麼關鍵細節。
辦公室十分安靜。
窗外,江州的第二場雪已經停了。
只是雪積得深。
來的路上,能看到路邊隨便堆起的雪人。十分粗糙。沒眼睛沒鼻子。
時舒就想起他們高中時候,每逢江州大雪就在操場上堆雪人的情景。那時堆的雪人,五花八門,有眼睛有鼻子,甚至還有手。
不過很多事情就是這樣。
也只有這樣,當時間久到一定程度,才會凸顯過往那些精心沉浸的時刻到底有多珍貴。
聞京打來電話的時候,梁徑已經處理完所有的郵件。
下個月安溪機場工程正式收尾,下面的意思是趕著年前把新聞播出來,這樣也好為之后的廣告招商做準備。
接起電話的時候,梁徑剛打開分公司副總發來的關于廣告位預期款數的文件。
“原曦姥爺去世了。”
電話那頭,聞京語氣急促。
梁徑抬眼,朝不遠處埋頭翻文件的時舒看去。
“就下午。午覺沒醒。”
“隔壁陳若爺爺發現的。說走得很安詳,中午還約著喝了點酒。”
“原曦那邊已經上飛機了。早上到。”
電話里,聞京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低:“你們也回來,一起送送吧。”
梁徑垂眸:“好。”
這些年,安溪老人走得很多。
方安虞姥爺就是今年夏天走的。
小老頭性格頑固,得罪了不少人,但走的時候,也有不少鄉里來送。他一直希望方安虞能把棋學下來,可到底沒如愿。聽說臨走攥著方安虞的手掉眼淚,神智不清楚,一個勁問方安虞到底哪里學不會,和姥爺說,姥爺好好跟你講。又說起方安虞從小的死對頭,安慰方安虞,好好和人家學習。
一輩子嚴厲、甚至是有些刻薄的老人家,終了才對小輩顯出幾分溫情。
方安虞哭得不行。
那會,梁家老宅也發生了大事。等梁徑處理完,和時舒一起到靈堂的時候,方安虞分著錫箔紙,還在抹眼淚。
后來,療養院里調理身體的梁老爺子知道,嘆息了許久。
以前,梁坤沒辭職那會,老爺子在安溪過清閑日子,晚年樂樂呵呵的。他就總和方安虞姥爺一起下棋。現在突然聽到這個消息,老一輩心里,除了悲傷,其余的,都是對自己命數的感慨。
“我也不知道還剩幾年。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別告訴我了。”
老宅祠堂拆了后,老爺子知曉前因后果,面色如常,坐了片刻,也只說了這句。
梁徑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
但這件事如果不從根底上挖斷,讓那些蛀蟲失去最后的倚仗,長此以往,還是沒完沒了。
夜已經很深了。
梁徑翻開后面兩天的行程安排,給莊叔發了全部順延的信息,然后起身朝時舒走去。
時舒低著頭,比照著手上和手機上的兩份文件。
他很專注,梁徑坐到身邊也沒察覺。
頭頂明亮的光線落在他白皙秀致的鼻尖,眼睫安安靜靜,垂眸的時候,覆下小片精致影子。
梁徑靠近,嗅了嗅他耳側。
氣息微灼,時舒好笑,歪頭躲開。
梁徑追上去,親他溫熱的臉頰。
時舒舉起文件擋他:“煩不煩。”
梁徑就不動了,摟著他的腰,陪他看完手上這份。
右手寫著字,左手劃著手機界面,梁徑就盯著他無名指的戒指走神。
看著看著,他又忍不住上手,去摸時舒的戒指。
時舒被他弄得煩,反手又是一拍,梁徑才稍微消停。
等他看完,梁徑直接把人抱到身上,按著時舒后頸親。
“時舒。”
梁徑注視被他親得水光一片的嘴唇,拇指伸過去按了按,說:“我們得回趟安溪。”
時舒睜開眼,不是很明白。
“原曦姥爺去世了。”
“我們回去,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
不知道為什麼,梁徑說完的幾分鐘里,時舒腦子里冒出的居然是一群搖頭晃腦、走路順拐的小白鴨。
報社接到方安虞的時候,時舒情緒還有些難過。
不過方安虞這趟加班實在有些離譜,見他上車,時舒忍不住問:“你都主編了,還加班到十一二點?”
他問完,一旁駕駛座的梁徑瞥他一眼。
說得好像他這個“時總”天天.朝.九.晚五、做五休二似的。
方安虞脫下圍巾和大衣。
他一路小跑,這會出了一腦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