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徑也不急。
他上了趟樓,一把拎起樓梯拐角、埋頭對著手機的時舒。
手機屏幕上熒熒的光,映著他興奮又糾結、糾結又興奮的面容。
梁徑:“……”
半夜的時候,丁雪到了。
一眾叔伯像是看到救星,烏拉拉全圍了上去。
你一句我一句,都很氣憤,又十分委屈,好像丁雪是什麼救苦救難菩薩。
更深露重。
即使入了夏,夜里還是有些冷的。
吳爺給丁雪找了件披肩,丁雪低聲道謝,一邊聽著他們說話,神情始終有些游離。
但她也沒立即表態。
樓下傳來動靜。
時舒迷迷糊糊醒來,見梁徑穿上外套準備下樓,忙問怎麼了。
梁徑:“我媽來了。我下去看看。”
一聽丁雪來了,時舒更不可能睡。
他睜著眼瞧梁徑,似乎在想這里面又是什麼關節。
這樣一副沒回神的困懨懨樣,梁徑走回床邊,摸了摸時舒溫熱的臉頰。
“我爸的事,她一直記著呢。沒事。”
雖然腦子一時還想不清丁雪記著的是什麼,但時舒還是堅持跟梁徑一起下樓。
丁雪來了,他有些擔心梁徑萬一再氣到丁雪怎麼辦。
畢竟,他倆可有“一筆大賬”在身上。
前些年,丁雪偶然得知梁徑居然不是求婚,而是直接結了婚,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上手就打,后來都哭了,覺得梁徑根本不把她這個媽放心上,居然一句不問、不提。梁坤那陣剛醒,完全就是懵的狀態。等原原本本知道兩個人的事,氣血上涌,差點人又出事。為這,丁雪又打了梁徑一頓。時舒站一旁掉眼淚,也不敢攔。自此,丁雪見梁徑,就跟見空氣似的。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
樓下梁培憋了大半晚上的火氣像是終于有了出口,嗓門一聲比一聲大。
“——像話嗎……”
“丁雪,你說像話嗎?”
“老爺子一手帶大的,這樣無法無天?!”
“還說要把老宅推了、宗祠也毀了!看看,這就是你和梁坤教出來的好兒子。”
丁雪坐在原本梁徑坐的位置上,聞言,一言不吭。
她也沒看歇斯底里的梁培,只低著眼撥弄手腕的翡翠,不知道在想什麼。
身旁,吳爺過來小聲詢問,是不是要夜宵,一路過來也是累了。
丁雪點了點頭,笑容在唇邊閃現。
眾人一看,彼此間眼神交流,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以為是來了個說客,誰知還是向著自己兒子。
梁培見她這樣不待見自己,愈加怒了:“還有他找的那個——”
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丁雪和站在樓梯上的梁徑同時目光緊縮。
梁徑握緊時舒的手。
時舒一直在緊張丁雪,一雙眼從看到丁雪就沒離開過。
這會手被捏得有些痛,他朝梁徑側臉莫名其妙看了眼。
“回房間。”
梁徑沉著臉拉他回去,語氣罕見慌張。
時舒:“啊?”
“——我都說不出口!晦氣!這年頭,哪有這樣過日子的?!一個男人,居然跑到我們家——”
“梁培!”
梁徑厲聲。
他站在樓梯上,陰沉至極地盯著梁培那張臉:“滾出去!”
梁培微微一愣,沒想到梁徑這個時候出現。
待看清梁徑神情,他的表情也變了,變得似乎有些滿意——這個讓他吃了一晚上癟的小輩,終于被激怒了。
梁培不怒反笑,轉臉對著同樣憎惡瞧他的丁雪嗤笑:“看看你兒子。”
“他在國外一意孤行要結婚的那個?”
“丁雪,你認?”
“你認嗎!哈!”
“——梁培,我不說第二遍。滾。”
梁徑朝樓下走去,他看著梁培,目光兇戾到駭人。
忽然——
“認。”丁雪低聲。
她垂下目光,語氣平靜地說:“我認。”
“現在,請你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你——”
“還有你們。”
“都給我出去。”
樓上,時舒一邊擦眼淚,一邊看著樓下安安靜靜吃夜宵的丁雪。
梁徑很快回到他身邊。
他還是很緊張的。
梁培說的那些,幾乎讓他回到十八歲的那個噩夢場景。
“時舒。”
梁徑摸了摸他頭發,嗓音不穩:“在想什麼?”
時舒抬眼,又哭又笑。
他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少年了。
他對梁徑說:“我也想吃夜宵。”
梁徑面色稍緩,嘴角扯了下:“好。”
梁徑拉著他往樓下走,半途忽然說:“下去要叫媽媽了。”
時舒又想哭了:“嗯。”
第155章
江州的第一場雪, 鋪天蓋地。
臨到午間,天光才亮出幾分。
時舒打來電話的時候,梁徑還在會議場上。
雪后明亮的光線在林立的高樓間跳躍, 分外刺眼。
忽然, 前方投影倏地朦朧。
秘書立馬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動作小心地半拉下遮光簾。
梁徑坐在首位, 屈指按了按眉心。
一場會近三小時,討論的還是安溪機場項目。
上半場討論工程收尾,高層之間意見還是很一致的,只是到了下半場,談到之后的商業運營,分歧就大了。
有些人存著“自己累死也不能給別人占了”的心思, 一個勁大包大攬, 而有些人挑挑揀揀, 以為這是逛超市,真能找到什麼“物美價廉”的好差事。
梁徑坐在上面看著, 有幾次都覺得好笑。
只是他笑意從不達眼底, 于是下面人瞧著, 便有些捉摸不透。
問題還是出在管理層。
缺人。
今年夏天一場大規模“裁員”,前后持續近兩月。公司內部人員架構大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