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暖氣充足。
梁徑穿了件高領毛衣,隨著仰頭的動作,下頜線分外清晰,吞咽的時候,喉結迅速地上下起伏。
一路來的那些“疑點”、“迷惑”、“摸不著頭腦”,轟然散去。
——赫爾辛基的“友情提示”。
方安虞問他有沒有什麼預感。
——伊納里偷聽到的“喜事”。
還不適合“早生貴子”......時舒無語,覺得聞京真是個天才。
——斯德哥爾摩始終“沸騰”的三只。
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在給他準備新婚禮物。
答案呼之欲出。
真的是......
時舒低頭輕輕笑了下。
好幼稚。
往常都是梁徑覺得他幼稚,但這會,當一切串聯起來,他發現梁徑才是最幼稚的那個。
笑著笑著,時舒又覺得好開心。
開心得就像在雪地打滾。
天空正落著雪,他肆意地打著滾,仰面瞧著天,沉浸在近乎純粹的快樂里。
可打著打著,一點酸澀的感覺浸入心尖。
好像半途雪停,風聲漸起。
慢慢地,這種酸酸甜甜的感受越來越像不凍港的海水,溫柔席卷、不可撼動。
眼淚掉在手背的時候,時舒都沒覺得自己哭了。
只覺得眼前朦朦朧朧,好像霧里看花,美好得不真切。
他情緒起伏太大。
前一刻的開心快樂和這一刻無法捕捉的酸澀交織在一起,好一會,他蹲著,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梁徑先是覺得屋子太安靜。
其實這是他想要的安靜。
至少不會再有聞京扯著嗓門叫他下樓、打斷他親時舒,要不就是時舒扒窗口看方安虞。
可時舒蹲在行李箱邊十秒沒說話。
而他一杯水都喝完了。
視線移過去的時候,梁徑發現時舒不斷抬起手背擦眼睛。
一次。
兩次......
有那麼零點幾秒,他還是很鎮靜的。
但是下個零點幾秒,大腦好像“哐”地拉起了加粗字符——
老婆在掉眼淚。注:不是床上的那種。
梁徑放下水杯,繞過行李蹲到時舒身邊,捧起時舒的臉,皺眉仔仔細細瞧了遍。
問他:“怎麼了?”
看到這個幼稚的人,還問自己“怎麼了”,時舒真的好氣又好笑。
他用手背擋開梁徑的手,開口先是笑,后來莫名帶上哭腔:“......你好煩......”
真的好煩——讓他都不知道怎麼說。
開心又難過的。
梁徑都懷疑是不是剛才自己喝水的聲音太大了。
畢竟,老婆就是很磨人的。
“時舒?”
被擋開的手下秒重新捧住時舒濕漉漉的臉,動作流水似的順暢。
他注視時舒,拇指給他抹了抹面頰上的淚,語氣嚴肅許多:“怎麼了?”
時舒開口還是哭:“能不能實際一點啊......”
梁徑一愣。
說完,時舒又忍不住笑,笑得鼻涕都出來了:“你真的——你說,怎麼結?”
“結什麼啊......”
“學都沒上完。”
“爸爸媽媽全都不知道。”
“——這是結婚嗎?”
“這是私奔。”
“梁徑!”
梁徑一瞬不瞬瞧著他,看他一會嗚嗚哭,也不知道到底哭什麼,一會卻又笑得眼淚鼻涕一塌糊涂。
“你是覺得......”
梁徑認真思索他的話,半晌,斟酌道:“是因為沒有婚禮嗎?”
時舒:“......”
白談了。
這戀愛白談了。
談到最后,梁徑居然以為他是覺得眼下不夠正式、過于倉促、不是結婚,是私奔。
時舒簡直笑得肩顫。
他唰地站起來,說話都笑:“對。就是沒有婚禮。”
梁徑蹲著一把拉住時舒的手,不讓他走,仰頭看他:“我們先在這里登記了。回去就辦。
好不好。”
時舒:“......”
他覺得這個男人,此時此刻,不對——這一路,大概都被結婚吃了腦子。
“梁徑。”
“嗯。”
梁徑這麼蹲著仰頭注視他,模樣居然十分乖巧。
但時舒知道不能被他的表象迷惑。
梁徑瘋起來是會吃人的。
而且,現在瞧著越“乖巧”,待會就可能越“瘋”。
時舒重又蹲下和他講“道理”。
“如果結婚了,回去怎麼和爸爸媽媽交代?”
“我覺得有點太早......”
“以后等你爸媽都知道了,我們和他們商量好不好?”
“現在真的不行。”
“時間什麼的都不合適......”
“梁徑。”
梁徑只是看著他。
時舒愁悶地皺著眉頭瞧他:“你明白嗎?”
梁徑不說話。
他注視時舒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偶爾停在時舒潮濕的眼睫、粉潤的嘴唇,還有說話的時候露出來的雪白牙齒。
耳邊聽著時舒的話,心底卻越來越篤定。
時舒瞧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有點好笑。
“說話啊。”嗓子因為前一刻的又哭又笑,都啞了。
梁徑盯著他微微彎起的唇角:“嗯。”
“嗯什麼。”
時舒拉他起來:“聽到了嗎?”
梁徑表示:“聽到了。”
——聽當然聽到了。
他又不聾。
至此,時舒以為這件事就這樣落定了。
晚上一行五個人去吃當地一家頗為有名的海鮮餐廳。
飯桌上,時舒以當事人的口吻告知其余三位:“說好了。暫時不結。以后再說。”
梁徑低頭吃飯,不吭聲。僅從他的表情看,看不出什麼。
好像時舒的話和他吃進嘴的飯一樣。
方安虞、聞京和原曦對視一眼,表情各異。
想起什麼,聞京得意地和他倆說:“我說什麼?”
“你信嗎?”
“你呢?”
方安虞和原曦齊齊搖頭。
時舒:“......”
時舒氣笑了,放下蟹腿:“真的!”
三人糊弄:“吃飯吃飯......餓死了......”
之后兩天,特羅姆瑟都是大晴天。
聽說他們來的前一晚剛好結束了一場暴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