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屋內泄露出的氣息異常溫暖。
方安虞扶著門,后背全靠墻支撐著,整個人面色極差,雙頰泛著異樣的潮紅。
他是被前一陣時舒敲門的聲音弄醒的。只是那個時候,他渾身發熱,四肢一點力氣沒有,光是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邊就用了好長時間。這會身上還穿著睡衣——聞京說的沒錯,他們都是睡著后被陳若敲門叫醒的。
睡衣外面還披了件外套。看樣子是下床隨手拿的,因為雙肩的尺寸對方安虞而言明顯過大。
見到真人,時舒氣得瞪向說謊的陳若。
陳若看著方安虞,伸手要去扶他,語氣有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我買了藥——”
方安虞往后縮了縮,躲開他的手。但他實在沒什麼力氣,好不容易做完這個動作,方安虞垂下頭,手更用力地握緊門邊,眉頭緊皺。
頓時,陳若臉色已經不是用“差”可以形容了。
他死死盯著方安虞,眼神幾乎摻雜恨意。只是這種恨意太復雜,好像面對一堵墻,一堵撞了無數次卻始終無法撼動的南墻。
半晌,他低下眼睫,握著紙袋的手攥得格外緊,連帶手腕都在輕微顫抖。
棋盤上一子定勝負的手,局外人看著翻手為云覆手雨,只是這一刻,手背顯露的青色脈絡比任何時候都要猙獰。
周遭靜悄悄,一時間誰都沒出聲。
好像全凍在了這場凝固窒息的氛圍里。
當然,梁徑還是例外。他的注意力,從始至終大部分都不在方安虞和陳若身上。其實,只余光的一瞥,他就知道這兩人大概什麼情況了。
只有時舒——
梁徑覺得,時舒腦子里此時此刻應該正在放煙花——五彩斑斕、盛況空前。
他偏頭注視一眨不眨、全神貫注、幾乎就是盯著兩人看、恨不得再湊近點的時舒,忍了忍、沒忍住,鼻腔里發出一聲很輕的笑。
這聲旁若無人的笑同時驚動了三個人。
時舒仿佛受驚,略帶尷尬地、稍稍收回了那麼一點過分探究的目光,然后倉促抬頭,和面帶笑意的梁徑對視,只是這一秒的對視還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全部的余光都緊緊扒在對面。
梁徑:“......”
方安虞慢慢直身,低垂的視線慢慢落在一個地方,似乎想做什麼。
忽然,他把手伸到陳若握成拳的手邊,捏住紙袋一角,往自己方向扯了下。
陳若立馬松開手。好像前一刻用的勁都是幻覺。
他盯著打開往紙袋里瞧的方安虞,面容漸漸恢復平靜,停頓幾秒,他對方安虞說:“先進去。你還在發燒——”
“發燒?!”
“時舒——”
時舒和方安虞同時開口。
梁徑皺了下眉,朝陳若看去,原本玩味的神色變得嚴肅。
“怎麼會發燒?”時舒上前摸了摸方安虞額頭,“真的好燙......”
方安虞拉下時舒手,抬頭笑了下,汗津津的臉十分蒼白,他沒有直接回答時舒問題,只小聲說:“時舒,今天可能出發不了......我——”
時舒轉頭看梁徑:“沒事。聞京剛還來說雪太大,車都被埋了。”
“我們可以停一兩天,等路上好點再開,不然也不安全......”
梁徑點頭,沒看陳若,也一改之前看戲似的態度,直截了當:“跟我們回去嗎?再開個房間。好好休息。我讓人給你送早餐。
”
方安虞低著頭。
也許是發燒讓他反應慢半拍,梁徑說完,他有一會沒吭聲。
“跟我們走吧。”時舒湊他耳邊慫恿:“他對你不好的。我看出來了。”
梁徑:“......”
梁徑看著焦急的時舒,聞言,面上稍許克制,但還是沒忍住,微低下頭,抿唇笑出了聲。
時舒:“......”
“我......”方安虞輕聲:“我還有話......沒和他說清楚。”
話音落下,陳若臉色立即變了。
他似乎知道方安虞要說清楚的是什麼。
時舒:“哦......”
但他沒動,好像有些為難,想了想,真誠提議:“那可不可以發信息說?手機發嘛。”
梁徑:“......”
他又很不克制地笑出了聲。
時舒轉頭朝梁徑狠狠看去,覺得他有毛病。
方安虞也笑:“聯系方式都刪了。還是現在就說清楚吧。”
前一句信息量太大,時舒和梁徑對視一眼,有點不知道怎麼回。
梁徑卻對方安虞的話贊同地點點頭,點完,拉了下時舒:“走吧我們。”
時舒明顯是準備伺候方安虞喝完藥躺上床的,聞言一愣:“啊?走?”
梁徑覺得自己再憋下去是真的憋不住了——要是笑得太明顯,回去鐵定挨揍,于是,他開口拉長音調:“老婆,我們走吧。”
時舒一下睜大眼,難以置信他會如此不要臉,瞬間臉通紅,“閉嘴啊你。”
方安虞笑:“我沒事。你們回去吧。”
時舒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陳若,不放心又問了句:“真沒事嗎?”
方安虞點頭。
他瞧著虛弱,態度卻堅決許多。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有主見。
走廊盡頭的窗外,風雪暫歇。
方安虞那句話對陳若而言似乎已經是某種判決。
他站著,比窗外的雪還要寂冷。
形單影只的寒鳥急速掠過灰蒙蒙的天際。
晨霧與熹光擦肩而過。
餐廳見到聞京和原曦,兩人把方安虞身體不適的情況說了。
聞京覺得晚兩天上路也好,畢竟比起路上遭遇暴雪,眼下提前遭遇也算某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