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徑站他身邊,他覺得梁徑比他還要緊張。
醫生沒再說什麼,最后叮囑多吃水果蔬菜、多運動、多曬曬太陽。
回到車上,梁徑說:“我們去醫院找更專業的好不好?”
時舒正在看藥盒上的服用說明,聞言笑:“真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幾天做夢都在闖關。”
明亮的太陽光從云層后照射出來,耳邊有輕微的風聲,樹影落在車前窗上,薄薄的日光跟著一起晃動。
還想說什麼,丁雪電話又打了進來,問時舒到底怎麼了。梁徑嘆了口氣,說他最近比賽壓力大,有點失眠。母子兩個電話里聊了聊,時舒一邊聽一邊笑了下,慢慢把車開了出去。
這一趟去德國,他要待十天左右。前五天配合主辦方進行入圍作品采訪。這里面就包含創意展示、團隊主創介紹、現場志愿招募試玩各方面,過程還是很繁瑣的。后面五天,獎項一一頒布,這期間還有一件最隆重的事,就是萬眾矚目的NEXT下半年游戲發布會。屆時,全球的游戲玩家都會匯聚到杜塞,熱鬧非凡。
獲獎結果萊維在到達杜塞第一晚就和他們說了——“最佳新人獎”。
不算特別意外,畢竟最后獲得這個獎的,有二十多個作品,設計者大都是在校學生。但還是很值得慶祝的,當晚他們就出去吃了一頓。
旅途勞頓,到達后又跟著主辦方簽署各種材料,等時舒他們一行吃飽喝足回到旅館,腦袋都要點地了。這一趟他和懷斯住一屋,一個很熱情的意大利小伙。
懷斯進門就直奔床,倒頭呼呼大睡。
時舒坐下來給梁徑發了信息,撐著洗好澡才睡。他沒有失眠,頭一沾枕頭就整個人事不知了。那邊沒等到“晚安”回復的梁徑,還在擔心他會不會失眠,可是等到凌晨一點多,小豬崽的“晚安”也沒發過來,上一條消息是說自己快要累癱,于是,梁徑才慢慢放心,時舒是真的累得睡著了。
凌晨三點零五分,時舒忽然醒了過來。
耳邊是同學呼呼的鼾聲,他盯著天花板,腦子清明的幾分鐘里,心底又是無來由的焦慮。
明明已經得知獲獎結果,還有什麼可焦慮的呢。
空氣里有木質家具的陳舊氣味,還有床單被罩的干燥氣息。隔音效果很好,估計因為這家酒店之前舉辦過電競比賽,隔音方面的材料用得很足。
懷斯翻了個聲,鼾聲倏地靜下。
前所未有的安靜。
時舒閉上眼,努力使自己睡過去。但酒精迷醉的作用已經消退,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處很高很高的地方,有寒冷的風從自己額前拂過。
風......
時舒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額頭。
之后半個多小時,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迫使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坐起來抱著膝蓋的時候,情緒上的波動才稍稍平和。就這樣,第一晚,他坐到了早上。睡眠說不上好還是不好,畢竟坐著的那四個小時,他也迷迷糊糊打了個盹。
第二晚開始,時舒漸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睡眠好像變成一場酷刑,他幾乎坐立難安。有限的藥物作用下,也只能保證在藥效的三四個小時里睡一睡。
不過他暫時沒有告訴梁徑,手機上還是到點和梁徑說“晚安”。
第五天,忙碌的采訪告一段落,他把自己關在酒店,躺了一天。
睡眠在這一天里時斷時續,臨近傍晚,外面下了入夏以來第一場雨。
傾盆大雨。淅瀝雨聲混雜入夢,時舒感覺自己的雙腳仿佛踩在泥濘道路上,寸步難行。
懷斯早上出門沒有關好窗戶,一陣大風,狂風裹挾雨絲,帶著玻璃狠狠撞上墻,發出一陣劇烈響動。
時舒睜開眼,醒來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是從山巔墜落的。
風聲、泥土、山峰——時舒呆呆望著天花板,陡然間明白這些時日的焦慮從何而來。
他心里有座山。
他從沒從那座山上下來過。
梁徑是在第八天的時候來到杜塞的。
隔著一段不遠不近距離,時舒在酒店大堂看到拆了石膏、笑容滿面、英俊又高大的青年。
他慢慢走過來和他說,最近有點降溫,還是不放心,過來看看,順便向他展示下新鮮出爐的手臂,說著,他煞有介事地、招財貓似的朝時舒豎了豎右手。
時舒沒說話,也沒笑,只是很用力地將人抱住,吸了吸鼻子,把頭更加用力地埋進梁徑肩窩,一點點、一點點地汲取他身上的氣息。
雖然梁徑無法一分一毫地準確感知時舒心里那座山有多龐大、有多沉重,但他會不自覺地給予他一片海,讓他獨自坐在山上的時候,可以有極目遠眺的地方。
第131章
廣場前熙熙攘攘, 盡頭的萊茵河波光粼粼。
日頭不是很強烈,氣溫也不上不上,只是這段時間早起多了些雨, 刮起風來入夏意味就淡了。
好在這里的雨沒有D市下得那麼錯亂、讓人摸不著頭腦, 只在上午頻繁些,一下就是瓢潑大雨, 持續一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