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徑感覺醫生開的止疼藥在發揮作用。比起前一刻連帶呼吸的陣陣鈍痛, 這會其實消退不少。但他還是覺得呼吸困難, 心口仿佛蜿蜒出一道很細小的縫隙,又酸又疼,梁徑開口艱澀:“為什麼。”
時舒閉著眼,輕聲重復:“不想要。一百歲也不想要。”
年少時談論生死,總有一點夢幻的成分。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覺得萬分美好,也應當刻骨銘心。可當生死真正擺在眼前,那些話就變得無比沉重。
“對不起。”想說一句安慰的,但不知怎麼就道歉了。梁徑望著天花板,眼眶也有些紅。
時舒又搖了搖頭,這下梁徑感覺到了,連帶肋骨也隱隱作痛。
“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一直到最后。”時舒小聲,“就是這樣......”
“好。”梁徑摸了摸時舒臉頰,“聽你的。”
他愛他,愛到就算死生難測,也要盡力為他去做。
肚子開始咕咕叫,時舒不是很愿意起來,他說:“真沒感覺餓,你再讓我躺一會。”說著,他抬頭去瞧梁徑,注意到他泛青的下頜,又說:“我幫你刮一刮吧。”
他得到了梁徑的承諾,情緒平靜下來,注意力也開始往一旁去。
這個世界上,只有梁徑能給他這份篤定和安全感。他相信梁徑。從小到大,也只相信梁徑。
時舒慢慢坐起來,伸手輕輕戳了戳梁徑冒出一點胡渣的下巴。
“好不好?”
梁徑點頭。
這個時候,他簡直對他百依百順,就算時舒說要把他全身刮一刮,梁徑肯定也是沒有意見的。
這間病房配備齊全。
聽說吳爺在梁徑住進來之前又專門安排了下,衛生間一應用具應有盡有。
溫水擱一邊,時舒往前坐了坐,用毛巾打濕梁徑上下頜部分。他這個姿勢有些別扭,時不時需要彎身過去。
他往前傾身的時候,梁徑視線就跟隨著,一瞬不瞬盯著他看,不知道在想什麼。漆黑眼眸專注異常,時間久了,眸色都變得壓抑。
時舒是很認真地在做這件事,像對待一只剛落地、站都站不穩的小動物,一邊小心試探小動物的生命氣息,一邊無比細致地給小動物清理。所以當他將泡沫均勻地往梁徑胡茬上覆蓋的時候,眼神也格外專注。可一抬眼,和梁徑同樣專注的視線交匯,他被梁徑眼神里一些道不明的情緒弄得一愣。
梁徑凝視的目光太直接,好像平靜海面無端掀起的滔天巨浪。要不是死活動不了,估計在時舒說“骨灰”的時候,他就要把人抱進身體里,一口吞掉了。
“怎麼了?”時舒冷不丁被他盯得往后靠了靠,回過神便有些好笑:“閉眼。不要嚇我。”
梁徑依言閉眼,過了會,語氣有些委屈地叫他:“寶寶。”
他這個委屈來得不明不白,好像在替時舒委屈。
“嗯。”時舒正靠近他,刀片貼合梁徑下頜的線條,一點點往下。
梁徑沒再說話,左手摸上時舒腰側,還沒摸兩下,就被時舒手肘敲了記。
“刀片......別動我。”
梁徑就不動了,手卻沒放下。隔一會,又叫他一聲“寶寶”,手跟著摸兩下,然后再被時舒敲。循環往復五六次,唇邊的泡沫漸漸被清理干凈。
一個清爽俊朗的梁徑被收拾出來。
時舒用溫毛巾捂了捂梁徑下頜,拿開毛巾低頭親了親梁徑嘴唇,“舒服嗎?”
梁徑很乖巧地點頭,望著他一眨不眨。
時舒好笑:“梁徑,你看上去有點傻。”
梁徑仰頭注視他微微上揚的唇角,過了會,說:“再親一下。”
“好。”時舒低頭。
梁徑的嘴唇有些干燥,時舒舔了舔,剛準備后退,就被梁徑左手按住后腦,張開嘴咬住。時舒不敢動作太大,只能低著頭繼續和他接吻。他要什麼就給什麼。濕潤的舌尖、柔軟唇瓣,濕熱的口腔。梁徑親得很用力,脖頸間的喉結上下滾動,好像真的在吞食。
時舒被他親得呼吸急促,睜開眼和他對視,好不容易掙脫,又去檢查梁徑身體,生怕碰到他傷口,一邊輕聲嘟囔:“親兩下就好了......”
梁徑盯著他鮮紅亮晶晶的嘴唇,咽了咽,啞聲:“可我還想親。”
時舒以為自己聽岔了,扭頭,“啊?”
梁徑看著他,半晌,抬起左手,拇指很重地抹了下時舒濕潤的唇角,沒再說什麼。
收拾好,吳爺敲門進來說貓已經喂好了,這段時間家里也會有人過去打掃。梁徑點點頭,笑著道了聲謝。
吳爺卻沒立即說什麼,瞧了好一會病床上的梁徑,眼眶慢慢就紅了。他是看著梁徑長大的,這會怎麼都緩不過來。時舒瞧著難受,起身上前,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吳爺擺擺手,一手握了握時舒手腕,一手隨意抹兩下眼睛,低聲說:“年紀大了,真是見不得......小梁,你以后——你和你爸,你們以后可不能再這麼嚇人了。老爺子飛機上心臟都不大好,要不是早年一副底子在,這一趟,也不知道還回不......”
說到最后,時舒也抹起眼淚。他站在吳爺身邊,一手被吳爺攥著,跟個孩子似的用手背擦眼淚。
梁徑有點好笑,把人叫過來,說他:“天天哭。”然后給他擦眼淚,又問吳爺:“爺爺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