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精深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仿佛一陣冷峭寒風,讓人不由自主噤聲。
時其峰遠遠看著,不得不佩服,梁家能有如今的版圖,這位祖宗著實鎮得住。
只是眼下兒子生死未卜,孫子還未成氣候,老爺子剩下的時間,估計要熬到油盡燈枯了。
真是作孽!時其峰暗嘆。
想到什麼,他又去看跟著出來不聽話的兒子。
一張小臉白成鬼了,還這里望望,那里瞅瞅——時其峰知道時舒在擔心丁雪來沒來。他也是奇了怪了,就這麼喜歡梁徑?!喜歡到不吃飯不睡覺都要跑出來關心關心人家媽的情況。
不過時其峰知道丁雪對時舒一直很不錯,也沒再嘀咕下去。
就在時家一大一小、一個嘀嘀咕咕一個望望瞅瞅的當口,突然傳來“啪”的一聲掌摑!
時其峰和時舒嚇得兩跳,唰地扭頭朝聲音方向望去。
梁培被梁老爺子一巴掌扇得嘴角冒血。
梁老爺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前一步,抬手又是狠狠一巴掌,扇得梁壙身子都偏了偏。
但是無人說話,甚至一絲抽氣的聲音也聽不到。這邊寂靜得只聞梁老爺子的走動聲。
“滾!”下秒,梁老爺子厲聲低喝。
這一路飛過來,梁老爺子早就把這一天發生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估計就連梁坤飯桌上吃了哪幾道菜,心里都有了數。
時舒看著那兩個梁家長輩恐懼得頭也不敢抬,往后退的腳步都有些錯亂。他認識梁徑的堂叔梁基,兩年多前也幫自己提供了專業建議。這會,梁基就站在梁培邊上,整個人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明明梁老爺子什麼都沒對他做。
忽然,梁老爺子目光一轉,看向時家父子。
完全是條件反射,時其峰對上那雙渾濁但狠辣的眼神,腰背都直了直。
梁老爺子朝他走來。
畢竟是總裁,還是跨國的,身上有幾分氣場,時其峰扯起嘴角朝老人家笑了下,剛想說句客套話,就見老人家面容誠懇地彎了彎身,語速緩慢低沉:“多謝了。這是救命之恩。梁某銘記于心。”
時其峰沒怎麼跟老人家打過交道,他自己的老子去世得早,不過他對他老子也蠻老大不小的......
時其峰趕緊上前握住梁老爺子手臂,笑著說:“哎!不算什麼。老鄰居又是老熟人......我家小寶逢年暑假蹭吃蹭喝不少......老爺子不用放心上。”
他這邊說著,心底止不住嘖聲,心想,這要真算救命之恩,要不就把你孫子給我兒子吧!我兒子高興就成。當然,時其峰只是這麼想想,他知道梁徑對梁家意味著什麼。
時舒低著頭站他爸身旁。
梁老爺子知道他和梁徑的關系,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面對梁老爺子。
忽然,頭頂被人很輕地摸了摸。
時舒抬頭。
梁老爺子面容和藹:“嚇到了吧?”
不知怎麼,積壓了一整天的恐懼,此刻混合成一種類似委屈的情緒,通通涌上眼睛。
時舒一下哭了出來。
梁老爺子伸手抱住他,蒼老的面容一時間也難抑悲傷。
時其峰瞧著,心都跟著疼了。他的兒子從小就這樣,笑起來惹人疼,哭起來更惹人疼。
天快亮的時候,梁徑才被轉入病房。
時舒瞇了一會,得到消息就跑去看他。
梁徑還睡著,麻醉的效果估計還沒消去。時舒湊近去瞧他的臉。視線從他的額頭一點點往下。眉骨、鼻梁、嘴唇和下頜,他身上有很重的麻醉氣息,還有一點點的血腥氣。時舒很近地湊著他,近乎貪婪地看著他身上每一寸。
梁徑右臂被打了石膏,胸腹部嚴嚴實實全副護具。只有左手還能自由活動。
時舒趴在床邊,小心翼翼捧起他的左手手掌,低頭去親他的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又親了好幾下梁徑掌心,然后,把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
后來不知怎麼就睡了過去。
但時舒感覺也沒睡多久。
好像腦子疲憊到極致,放空了一個多小時,他很快就清醒了——是外界因素讓他醒來的。
貼著梁徑掌心的臉頰不斷被人用拇指輕輕撓著。
時舒沒抬頭,他知道梁徑醒了,他彎起嘴角,沒幾秒,再次沉睡。
這一次,他被梁徑捧在手心,睡了好久好久。
第123章
時舒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小沽河邊。
烈日炎炎, 河水清澈見底,細小的涼風從兩岸樹蔭下穿梭而過,湖面泛起粼粼金碧——這個夢不是第一次做了, 就在上周, 他剛做過。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麼。
可當再一次看到摔下河渠、小腿鮮血直流的梁徑,他還是在夢里止不住顫抖。
“時舒......時舒——”
耳邊傳來焦急的聲音。
可他睡得筋疲力盡, 困頓的腦子好像陷入沼澤, 怎麼都清醒不了,令人驚恐的夢魘籌劃著要將他整個吞掉。
突然,臉頰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時舒猛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淚水朦朧。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墻壁,滴滴作響的心電儀器, 他的臉頰還被人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