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機不見了。
餐廳還是很喧鬧。
小鈴鐺叮叮咚咚,門打開又合上。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玻璃上淌著很淺的水痕,一點點地緩慢勾勒。
時舒垮下肩,懊惱至極,低頭來回翻找:“我記得......”
當時他又困又餓,精神不大集中, 就記得自己刪了幾張重復照片, 然后不想刪了——腦子里冒出的下一個感受就是梁徑頸間干燥清爽的氣息。他閉眼靠著, 幾乎快要睡著。
書包翻了個底朝天,桌底都鉆了一次。
時舒蹲在椅子旁, 抱著書包望著門邊, 不說話。
事情發生的十幾秒里, 他有點懵,又有點不知道怎麼辦。
像被偶然路過的、不懷好意的人隨手折下又扔掉的小樹枝,此刻呆呆摔倒在地, 僵硬著望天。
“沒事。明天周末,我們再去買一個。”
梁徑側過身, 整個身體朝向他, 摸了摸時舒腦袋, 溫和道:“好不好?”他見他這樣呆, 語氣甚至還帶了些許笑意。
“先起來。”梁徑伸手拉他。
“可是照片都在里面......”好一會,時舒幽幽道。
他蹲著不動,一只手被梁徑向上拉著,目光還是盯著餐廳門口。
這只相機是剛來英國那陣買的,記錄了他和梁徑許多很開心的時刻。照片導出過幾次,但最近一次好像還是半年多前。這半年他和梁徑都很忙。一個忙著課程收尾,一個忙著游戲最后關卡的設計。上一次出去玩還是好幾個月前。他們去柏林看音樂節,但因為臨時起意,酒店都沒訂到,最后去了距離柏林車程一小時的萊比錫過夜。
相機里至今還存著幾個他和梁徑在萊比錫和柏林的錄像。
到達萊比錫已經是半夜,車上睡了一覺,下車走去酒店的路上倒不是特別疲憊。梁徑背著書包走在前面,時舒邊走邊拍,過了會,他掏出書包里的相機打算隨便錄一個午夜漫步vlog。這個視頻只有十分多鐘,純屬打發時間。前幾秒的畫面里,梁徑的臉一下貼得極近,笑容也虛虛晃了幾下,一下又后退拉開好遠。他兩手插兜,站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白色的短袖襯衣,黑色的褲子,面容閑適,身姿挺拔。
二十出頭的梁徑,舉止愈加從容。他身上混合了少年時未褪的松柏氣息,也越來越有了深海靜謐溫和的氣質。異鄉求學的這兩年,他的心思也更沉著,不熟悉他的人與他打交道,只會覺得他家教良好,平易近人。
時舒舉著相機沖到他面前,沒控制好力道,又緊急撤退幾步,笑著問:“小伙子,這麼晚不回家干嘛呀?”
相比梁徑細微卻深刻的變化,時舒倒是沒多少改變。
他好像被保護得很好,又好像天生就有種很執拗的脾性。
天真、熱鬧、活潑,和時不時的幼稚,時舒依然保留了下來。面對親近的人,展露無遺。當然他也成長許多。只是在梁徑身邊,他的成長相較梁徑,并不明顯。
街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梁徑被他假里假氣的“小伙子”三個字逗得笑起來,但沒回他,替他看了眼身后,繼續往前走。
畫外音里,時舒小聲提醒:“說點嘛!”
梁徑才說:“某個人想一出是一出。”
時舒拉長音調:“某個人是誰?跟你什麼關系?”他一直在笑,說話也笑,不說話也笑,背景音里總有他的笑聲。
午夜濃長,月亮好像走失了。星星聚集在云幕后,偷偷尋覓月光的蹤跡。
梁徑停下腳步確認導航,一邊說:“你過來,我告訴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頭看手機,瞧著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時舒不疑有他,握著相機上前:“哦......是不是快到——唔!”
畫面劇烈抖動。
時舒被梁徑一把拉近懷里,下秒嘴唇就被攫住。
相機抖了幾下就不抖了。梁徑從他手里接過相機。不過畫面始終朝下。萊比錫街道上年代久遠的地磚有了將近一分多鐘的特寫。
畫面再上升的時候,就是梁徑舉著拍時舒。
時舒臉紅紅的,眼睛往四周瞟了瞟。被咬住舌頭親了好久,他說話都不利索,也不怎麼想說了,自己一個人背著書包往前走,有意無意躲鏡頭。
梁徑好笑,很欠揍地追著問:“怎麼了?不是問我什麼關系嗎?”
時舒抿嘴,花瓣一樣濕潤鮮紅的嘴唇鏡頭里格外清晰。
梁徑湊近:“你說什麼關系?”
時舒不說話,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要去拿相機:“給我。”
梁徑看著他,微微一笑:“不給。”說著還很幼稚地舉高。
之后又是幾秒劇烈的抖動。畫面里,光影都參差,兩旁的建筑扭曲變形,偶爾的定格都在時舒臉上。
時舒搶不到就不搶了。
遠遠的,他看到酒店標識,一個人朝前飛快跑了。
梁徑關了錄像,慢慢跟上去。
進了酒店還有一段三分鐘左右的錄像。
兩個人走在靜悄悄的走廊里,門打開發出一絲很輕微的電子音。
時舒對著梁徑后腦勺錄,自顧自的語氣:“時舒,記住這個人。搶你相機,還未經你同意親你。
”
“回去讓小乖揍他!”
梁徑無語,打開門轉身朝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