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沒一起去看鴨子呢......原曦說要生小鴨子了......”
梁徑說:“要是情況好,我們會早點回來。”
時舒說:“肯定會好的。”
梁徑垂下頭看著地面,沒吭聲。他其實很害怕。對他來說,前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大人的打算、母親的病情......他年紀太小,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可以做什麼。
過了會,時舒拍拍手站起來,一邊走下去一邊和梁徑說:“我們去磕磕頭吧。”
梁徑:“啊?”
時舒拿下他手里的袋子,擱在石獅子腳下保管,拉著梁徑往前走,很篤定的語氣:“對啊!和佛祖磕磕頭,肯定會保佑你媽媽的。”
他拉著梁徑,一一走過配殿,里面的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十八羅漢、各路菩薩一路張望,都沒見他倆進來磕頭。
梁徑其實有點疑惑,但想著時舒在這里也算“熟人”,應該知道和哪位能說得上話。所以他沒發表意見,任由時舒牽著,走在通往正殿的長街上,內心虔誠。
最后,他們給正殿里最大一尊佛認認真真磕了三下頭。
回去后,時舒沒有拿那袋肯德基,他表情嚴肅,看著肯德基深思熟慮,半晌得出一個合理的禁忌。
他對梁徑說:“接下來一個月都不要吃肉。”
梁徑聽他的話,很重地點了兩下頭。
那個時候年紀小,他們牽掛彼此,相信自己相信的,相信世間的一切有得到就有失去,他們愿意付出等價的代價。
——心無旁騖,神佛都讓路。
現在他們長大了,走在顯云寺的正中長街,依然相信有得到就有失去。
只是現實殘忍,他們的十八歲被強制撕開一個口子,陌生的惡意從角落里伸出觸角,冷酷至極地告訴他們代價就是如此。
陳師傅等在山下。
見梁徑和時舒出現,笑著迎上前。
“老爺子說太晚了,騎車回去不安全......”陳師傅看著梁徑。
梁徑轉頭注視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發怔的時舒,想了想拜托陳師傅把他的自行車帶回去。
陳師傅有些為難:“小梁,時間不早了。”
梁徑笑了下:“沒事,陳叔。”
車尾燈映出四屏山腳下茂盛的樹叢灌木。盛夏蟲鳴鼓噪不休。
車子漸遠后,兩個人并肩站著,近處山影連綿,再遠,天地空闊。
梁徑伸手握了握時舒冰涼的手腕,輕聲和他說:“我載你回去,你抱著我好不好?”
時舒看著他,點點頭。
太安靜了。
只聽得到車輪碾過地面的窸窣聲響。
一圈又一圈。
時舒抱著梁徑,靠在梁徑背上,忽然感覺這就是一個很平常的時刻。
往前什麼都沒發生,往后也依然如此。
曠野里的月光是最亮的。
兩個人的影子前前后后、忽長忽短落在地上,循環往復。
過了一會,時舒轉過臉,把臉埋進梁徑后背。
慢慢地,不知道怎麼回事,眼淚就一點點從他的眼里淌出來,滲透梁徑的衣服,滲透梁徑的皮膚,浸入他的骨骼、他的內臟。
梁徑腳下一頓。
接下來幾分鐘,他機械地踩著腳踏板,眼圈再次發紅。
時舒哭得一聲不響,但哭了很久。
至今他的腦子都沒往回想一絲一毫,但是那些話帶來的傷害他卻擺脫不了。
他緊緊揪著梁徑衣服,哭到嗓子口發出嗚咽。
梁徑垂下頭很深地呼吸,慢慢停下來。
他的力氣好像也被時舒的眼淚浸透了,四肢酸澀,再也動彈不了。
時舒坐在后座,梁徑下車把哭得一塌糊涂的時舒擁進懷里,沒有說什麼。
很快,胸口再次被沾濕。
時舒伸手環住他,還是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梁徑低頭親了親時舒頭發,稍稍退開些,一只手摟著他,另一只手去摸他濕漉漉的臉頰。
“寶寶......”
他嗓音也哽咽,聲音落在周遭的寂靜里,帶著些顫抖。
白日未散的熾熱溫度此刻四散在仲夏夜的風中,拂面柔和溫潤。
梁徑捧起時舒哭得滿是淚水的臉,他擦都來不及擦,望著他的眸子好像自動分泌淚水,眼眶永遠包裹著一汪眼淚。
“哭出聲來好不好?”
梁徑輕聲對他說話,他難受得要死:“你這樣我要瘋了。寶寶......”他頓了頓,一句話要花費很重的力氣才能說出來,“寶寶,哭出聲來好不好?這里一個人都沒有,你哭出來好不好?”
時舒望著他,哭得更兇:“梁徑......”他說話都帶著粘稠的哭音。
“嗯。”
梁徑低頭親他不斷淌淚的眼睛,在時舒閉上眼的時候,輕輕吻他的眼皮,然后往下一點點吮掉他面頰上的淚水。
過了會,他去吻他咸澀的嘴唇。
時舒哭得抽噎,梁徑含住他的上唇,很珍惜地吮吻,過了會,舌尖抵進去,和他交纏。漸漸地,這個吻變得又深又重,時舒仰起頭和他接吻,眼淚掉得慢了些。
好像回到小時候。
只是小時候的梁徑面對難受流淚的時舒,會伸手替他擦眼淚,會陪在他身邊哪也不去。長大了的梁徑,依然陪在他身邊哪也不去,但是比起伸手擦眼淚,他更想親吻他,通過親吻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心疼他。
這個吻實在久,久到時舒后來都忘記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