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車的時候,吳爺彎腰對著時舒笑呵呵:“時舒也來啦?”
抬頭,梁宅的門第燈火輝煌。
時舒第一次發現,記憶里那個炎炎烈日下的清涼古樸的老宅子,居然還有這樣一副隆重盛大的面貌。
路上遇見的小女孩此刻就站在前堂環顧左右,同齡人太少了,她一看到剛下車的梁徑和時舒,就蹦蹦跳跳朝他們招手,笑容燦爛。
梁老爺子正從一側回廊拐出來,身邊跟著的就是女孩的父親。
遠遠的,梁坤站在正對面的廊檐下,父子倆隔著人群對視。很快,梁坤移開目光,燈光晦暗,他面色十分差。
梁老爺子用眼神教訓了自己的兒子,轉眼換上慈藹溫和的目光,朝門口的梁徑和時舒招手。
梁徑拉著時舒的手走過去。
燈籠確實好看。紅彤彤的,映在雪里十分奪目。
空氣里有臘梅和水仙的浮動氣息。煙花還沒徹底燃起,周遭閃著零星的白晝。錯落的光影在頭頂起起伏伏,每個人的面貌都一會一個樣。
路程不長,但中途梁徑已經被迫停下好幾次和周圍的長輩說話。
有幾個人時舒有點印象,但大部分人都十分陌生。他們俱是衣冠正派,談吐不急不緩,其中兩個甚至還彎腰和梁徑說了會玩笑。
時舒看到了聞京的爸爸聞康,聞康西裝革履,站在面色不佳的梁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對面,隔了幾步,周愛玲女士和丁雪小聲說著話,看到庭院里被梁徑牽著懵懵懂懂走著的時舒,不由笑了起來,附耳又和丁雪說了幾句。沒一會,丁雪也朝他們看來,這時的面色緩和許多。
梁徑全程的應對都十分得體,他緊緊拉著時舒,同每一個詢問的人鄭重介紹。
一時之間,在場大部分人都知道梁家大少爺有個十分要好的伙伴,叫時舒,過年都要領著回家,一點分不開。
時舒腦門都冒汗了。笑容逐漸麻木。有幾秒甚至想暴揍梁徑,但剩下的時間他都在尋思如何跑路——在此之前,他在心里默背了好幾遍舒茗的電話號碼。
梁老爺子有幾分稀奇,也有些想笑,沒問時舒為什麼大過年不和爸爸媽媽一起反而被梁徑抓了來——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自家孫子那只手就差銬時舒手上了——他笑呵呵地摸了摸時舒腦袋,溫聲:“餓不餓?”
時舒被關照得想哭。這一路實在波折。簡直苦不堪言。這下還真餓了,時舒趕緊點了點頭。
梁老爺子就讓吳爺領他去吃湯圓。
梁徑早就忘了下車承諾的話,跟著也說餓了,轉身就要一起去——他現在對時舒“歸他”還有點上頭。
梁老爺子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語氣微沉:“梁徑站住。你給我餓餓,腦子清醒點。”
時舒被牽著往后廚走,聞聲頭也不回,很認同地點了點頭,就是就是,梁徑腦子肯定有問題。
第39章
窗玻璃上貼著很好看的水紅窗花。
尖尖嘴的喜鵲停在枝頭, 四角梅蘭竹菊,花團錦簇。
一旁長長的桌案上擺著好幾摞年年有余、歲歲平安的紅紙。剛出爐的糕點熱氣騰騰,廚娘手忙腳亂端上桌, 薄薄的紅紙被熱氣滾得翹起邊。
時舒往勺子里吹了好幾口氣, 最后齜牙咧嘴咬下一口湯圓。
湯圓太大,紅棕的豆沙餡從破口里滿溢出來, 清清白白的湯水眨眼就變了色。
時舒一手握著勺子, 一手伸去撫紅紙。
廚娘哄他快吃:“一會客人多,可不顧上你。吃好了下去玩!”
手指頭三心二意捻著紅紙邊,時舒抬頭,小臉被熱氣熏得粉紅:“太燙了......”糯米一樣的牙齒上沾著細細的豆沙粉,仰頭說話的時候,烏黑眸子水汪汪的, 瞧著人一臉為難。
廚娘看得心都化了, 當即改口:“慢慢吃慢慢吃, 可別燙著,嬸嬸看著你啊......”
時舒笑瞇瞇:“謝謝嬸嬸!”
窗外, 璀璨的煙花一陣一陣, 如同瀑布流瀉, 照進廚房的時候,絢麗的顏色映在半空,被滿屋子白霧繚繞包裹, 夢境一般漂亮。
廚房里進進出出,每個人都像走在云霧里。
手指頭捻得紅通通, 時舒低頭去吃勺子里剩下的一口。
一口咬不住, 豆沙全粘在嘴角。
這會慢慢磨著嘴里的, 一雙眼滴溜溜地四處轉。耳朵也豎得精神, 聽著犄角旮旯的閑言八卦。
他從小心思就定不住,不像梁徑,吃飯就是吃飯——他小時候吃飯,那是耳聽八方眼觀六路,手腳更不帶閑的。
篤篤篤的聲響,案板上切著核桃碎。
時舒聞著香氣轉頭,廚娘笑著給他抓了一大把,順手摸了摸他圓圓的腦袋,嘴上嘮著梁家不知道哪個旁支的八卦。
“......說是潯州老家的姑娘看不上......小伙子我在電視里瞧過,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就是聽說私底下亂得很......姑娘又不是傻子......再說了,這麼好的家世,他爸和老爺子同宗里關系最好,以后自己出來做事業,嫁什麼人啊......”
梁家四輩人積攢下的家業,如今來往的,大都在政商兩屆。本家就梁坤梁徑這一支,誰知去了學界。